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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群俠傳.第二章之曲中殺意 作者:桃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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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lo2009 發表於 2009-5-30 16:47:50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衡山山上,人頭湧湧,數百賓客和派中弟子來來往往,既急於籌辦兩日後的金盆洗手大會,又忙於和其他人應酬一番。
事實上,來到衡山的客人與這次盛會的主人──衡山派坐第二把交椅的劉正風劉三爺不一定相熟,有很多人只是慕名而來,而這些賓客間更有大半是素未謀面。江湖中人各自在一方立足,又或雲遊四海,極少機會能相知相交,所以這數百人當中雖然不乏大大有名之輩,但不說出來卻是誰也不認得,偶爾得人介紹,才響起一遍「如雷灌耳」、「久仰大名」之類的說話。這種說話有些只是門面功夫,卻也有不少是發自內心的讚嘆,有些貌不驚人的,給人一介紹,卻原來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少不免又是一番恭維。
我和袁承志、岳靈珊一行人來到衡山劉府府上,被其大弟子向大年安頓在西廂的廂房中,向大年說道:「家師在偏廳中和泰山派掌門天門師伯、恆山派的定逸師伯聚話,正要等待貴派岳師伯到來。讓我去向家師通傳一聲,說各位已然上山。」
我道:「我們是否應該去拜見這位劉師伯?」五嶽劍派結盟了不少日子,互相之間以師兄師弟相稱,顯示其無分彼此。因而我們亦稱衡山派的長輩做師伯,這一點岳不群早已向我指示。
「計起上來袁師叔和劉師伯同輩,雖然兩位從未見過,卻也好應該代表我華山到偏廳去。」勞德諾說道。袁承志有點猶豫,說道:「我們還是等待岳師兄為妙……我入門實在是遲,雖然有幸拜在恩師門下,但胡亂與各位師兄攀附關係便是僭越了。」
我皺眉道:「哪來這許多禁忌?」袁承志搖頭道:「這不是禁忌,是基本的禮儀。」轉頭對向大年說道:「你就告知劉師兄,說道在下袁承志,率同華山一眾弟子先行上山,待掌門岳師兄一到當過去拜會。如果劉師兄有甚麼猜遣,我們隨時恭候。」
「袁師叔太客氣了。」向大年大喜,頓首道。他比袁承志還大著幾歲,本來就對這位師叔不怎麼放在眼內,現在見他為人謙遜,增添了不少好感。
待向大年走了開去,袁承志道:「我們也不用屈在房中,相信現在大廳一定很熱鬧,我們出去看看。」岳靈珊首先讚成,我和陸大有都很是歡喜。
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在衡山的身分就猶如半個主人家一樣,也不用劉家的人通報和帶領就能在劉府出入自如。在大廳裏頭擠著很多人,少說也有二三百之數,這些人都是剛趕到衡山城,先來送上拜帖的。他們大半既非五嶽劍派門人,又不是甚麼武林名宿,因此不會被劉府留下,都是在衡山城中的客店落腳,送過拜帖和賀禮之後便會先行離開,待兩日後的大典正日再來觀禮。不過既是一場來到,誰也不願就此離去,都是在廳中多待片刻是片刻,好看看有甚麼熱鬧和能否遇上熟人。
我們東看看西看看,就在這時,在大門迎客的劉門弟子高聲叫道:「江西『鐵槍門』花掌門到!」
「啊!是『中平無敵』!」「原來衡山派和鐵槍門有交情!」四周響起了驚嘆了聲。
我舉目細望,見到向大年和幾名劉家大弟子迎著一個中等身材,卻是肩膀甚寬的男人走了進來,不禁問道:「他就是鐵槍門的掌門?」
勞德諾說道:「久聞其名,原來是這個樣子的……那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岳靈珊和我一樣對這人不甚清楚,問道:「二師哥,這個人是甚麼來頭?」
「甚麼這個人?花鐵幹花前輩是當今武林中前列的高手,更是『南四奇』之一,一套『中平槍』橫掃江南,號稱『中平無敵』。」
「南四奇?」我問道。
「南四奇是江南四位武林前輩結義的合稱,說出來響噹噹。」
「比之『四絕』又如何?」我又問。
勞德諾搖頭道:「那是不能比較的,『四絕』成名幾近四十年,近年來已少在江湖上現身,幾乎是好像世外高人了。就好像你拿武當派祖師張三豐來和我們師父比一樣,顯得不倫不類。」
這個時候,在門外迎客的劉門弟子又在高唱道:「武當派殷六俠、莫七俠到!」
這一次全大廳都是一片嗡嗡聲,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道:「武當派也到了,劉三爺好大的面子!」「那是衡山派的面子!」「才不是呢!那是五嶽劍派的面子!」「『武當七俠』中到了兩個,武當派禮數可做得很足啊!」「這是為甚麼江湖上稱武當為第二大派,僅次少林,除了武功一絕之外,他們行事都教人心折。」
武當二俠走了進大廳,一時之間很多人站起身走過去抱拳打招呼,看來對兩位很是敬佩。這兩人都是不到四十歲的年紀,較年長的一個兩鬢稍見斑白,臉容和藹;較年輕的一個看來才三十左右,皮膚黝黑,一臉英氣。我對兩人都產生了很大的好感。
這個時候,一個身子稍胖,有點財主氣的中年漢子自內堂快步走出,堆起笑臉向武當二俠迎上去,道:「殷六俠、莫七俠大駕光臨,真是令劉正風萬分榮幸,不勝感激。」
較年長的殷六俠拱手道:「家師閉關已有半年,即使接到劉爺的書函,我們兄弟仍是不敢打擾他老人家清修,於是我大哥派我兄弟倆來到參加劉三爺的金盆洗手。劉三爺如日中天,突然宣佈退出江湖,我大哥亦甚覺惋惜,不過他仍命我們向劉三爺問好。」
「承蒙宋大俠厚愛,劉正風愧不敢當。」說著,那漢子拉著殷、莫二人走了進內堂。
勞德諾對我道:「剛才那位就是劉正風劉師叔了。」
「原來是這個樣子,不太像武林中人啊……」我點頭道:「那兩人是『武當七俠』嗎?」
「嗯,」袁承志道:「這個我倒知道。兩年前我到北方辦事,在道上得遇莫聲谷莫七俠,在他身旁的應該殷梨亭殷六俠了。」
「『武當七俠』同門學藝,情同手足,比一般師兄弟甚至結義兄弟還要親厚,江湖上無不稱頌。」勞德諾說道:「他們的武功當然無法及得上其師父張三豐,但師父曾說武當派武功和少林一般厲害,博大或有所不及,精妙猶有過之,師父說自己與之相比亦有所不及。這雖是師父自謙之語,但可見七俠的實力是不容置異的。」
袁承志道:「那不是岳師兄謙虛之辭。我與莫七俠和岳師兄相比都是差著一截,但看來還是莫七俠武功高些。」
「看來除了『十大高手』外,還有一大班武功甚高的人在伯仲之間。」我不無感嘆道,心想別說十大高手了,就連這些人我也難望其項背,真不知道何時方有望能回去現實世界。
袁承志不知道我的心事,道:「『十大高手』究竟是哪十位,實在難有定論,但他們都是超一流的高手,武功已出神入化,好像張三豐、四絕、或是我師父,拿他們和其他人相提並論簡直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橫豎現在已很少機會見到他們出手的了,撇開他們不談,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豈是十個八個便數得清?就在這衡山之上,天門師兄、劉師兄、定逸師姐、殷六俠、莫七俠、花鐵幹花掌門,還有在客店一劍擊飛七把兵器的莫大先生和後來告訴我們令狐師姪消息的那黑衣人,每一個的武功都已到了一流境界。」
我心想這裏的高手真多,不是物以罕為貴的嗎?不過回想一下,十四部金庸小說集合起來的《金庸群俠傳》,所有高手在一起,自然不在少數了。
袁承志又道:「當然要分出誰人武功較高不是沒有辦法,只是要打鬥才能分曉,那就等於不知道了。」
我正要說話,陡地感到有點說不出的不自然,令我不其然轉過頭去,卻見一隻成爪勢的手已抓到我肩頭。
我還未叫出聲來,袁承志已伸過手去,啪啪啪的用擒拿手法和那隻怪手交了幾招,將之堪堪逼開。我回過神來,才看見出手抓我的人身材矮小,一雙倒吊三角眼不懷好意的緊盯著我,正是青城派掌門余滄海。
四周的賓客也都發覺剛才有人動手過招,站得較近的慌忙退後兩步,其餘的人卻都圍了上來繼續看熱鬧。人叢當中立時有人叫道:「是青城派松風觀的余觀主!」「和他衝突的是個年青人,那是誰?」
余滄海也是一般心思,怪聲問道:「這兩招是華山的『鷹蛇生死搏』,你是岳老頭的甚麼人?」
向大年剛才正在不遠處,這時連忙跑了過來,對余滄海恭恭敬敬作揖道:「這位是華山派的袁師叔。」余滄海怪眼一翻,道:「你叫他作師叔?」
「沒錯,他是我爹的師弟!」岳靈珊對余滄海存在極大的反感,搶著說道:「別看我小師叔年紀小,我們太師叔說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袁承志不及喝止,岳靈珊已然出口,余滄海怒極反笑:「哈哈哈!我不是這小娃子的對手?誰又是太師叔?」
岳靈珊說道:「我太師叔也就是小師叔的師父,外號叫作『神劍仙猿』!」
在廳中的人不禁大嘩,穆人清出道超過五十年,神劍仙猿的大名在數十年前亦已響遍武林,不是一般高手好像余滄海可以相比。廳中的人見過穆人清的數不出一兩個,但都聽過神劍仙猿的名頭。如果說甚麼十大高手,穆人清當在裏頭,那是不容置疑的了。
余滄海聽到岳靈珊的說話,難免將信將疑,又想假若這小子是穆人清門下的,只怕有點鬼門道。他哼了一聲,說道:「原來是『神劍仙猿』的高足,失敬失敬。我自和這小子算舊賬,閣下就別來打岔。」
袁承志抱拳道:「在下亦不想與余觀主為敵,只是他……」說著,指了指我道:「已是在下的徒弟,因此希望余觀主高抬貴手,別再難為小輩了。」
余滄海叫道:「甚麼?」袁承志道:「在下於家師及岳師兄面前,收了易一為徒,以後他就是華山的門人。」余滄海咬牙切齒,雙眼直是要噴出火焰來。這時,劉正風也得聞訊息,走出大廳來,正要問清原由,門外那劉家弟子又再大聲唱道:「華山派岳掌門到!」
余滄海心中一凜,轉頭望去,只見岳不群和寧中則率同數人包括趙非和英白羅走了進大廳,沿路不斷和各人抱拳打招呼,直走到我們跟前。在廳中的上百個江湖漢子久慕岳不群之名,都站了起身和他行禮,岳不群也不嫌煩,逐一還禮。
岳不群走了過來,先和劉正風拉了拉手,叫道:「賢弟!」劉正風笑著道:「岳師兄不忙話舊,你的門人和這位余觀主好像有點誤會,快想辦法解決吧。」
岳不群這才轉頭望向余滄海,笑道:「南京城外一別,才只一個月罷了,余觀主又來和小輩一般見識?」余滄海乾笑數聲,岳不群又道:「閣下一定又是為了我這新近入門的易師姪而動氣,來,易師姪,你就向余觀主道個歉吧。」
我心中有氣,但不敢違拗,上前拱了拱手,道:「余觀主,多有得罪。」
余滄海避過一旁,重重地哼了一聲。在上一次不敵岳不群,現在他自然不敢發作,只是道:「我可不會和你們計較……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在這裏還有甚麼道理好講?」
劉正風皺了皺眉,心中大是不悅,倒是岳不群不以為意,道:「易一年紀還小,有甚麼過節都揭過了吧。」余搶海袍袖一拂,對劉正風道:「劉三爺,余某先行告退,待正日再來打擾!」不再言語,逕自和門人從大門走了出去。
劉正風苦笑一下,道:「掃興,掃興。」又對岳不群道:「岳師兄,天門師兄和定逸師姐早在裏面,就連『中平無敵』及『武當七俠』的殷六俠、莫七俠都到了!」
岳不群大喜,說道:「那三位嘛,我是聞名已久卻無緣拜見,這次是托賢弟的福了。」說著,左手執著我,右手執著袁承志,大踏步的跟著劉正風走進內堂,寧中則帶著岳靈珊也跟在後邊。
走進內堂,轉到一個偏廳所在,裏面早坐著六人。除了天門道人、定逸師太、花鐵幹、武當二俠之外,還有一個衣衫破舊,容貌帶點市井味的老頭子。眾人相見自是一番親熱。
「久聞殷六俠、莫七俠之名,我和貴派沖虛道長雖說不上深交,卻也相識了十多載,更曾在幾年前於河北遇見宋大俠,談得很是投契。」
殷梨亭笑道:「我大哥經常提起這件事,說岳先生是謙謙君子,實在相逢恨晚。」
岳不群又和那衣著陳舊的老者握手,劉正風說是甚麼何三七,平日以賣餛飩為生,過著市井生活,其實性行高潔,是江湖名宿。
劉正風指著袁承志笑問道:「剛才我聽大年提起,這位小兄弟是岳師兄的師弟,未知是否屬實?」
岳不群又拉著我和袁承志上前道:「正要向你們介紹──這位袁承志袁師弟,是我那穆師叔的關門弟子,別看他年紀輕輕,幾乎已把穆師叔一身上乘武功都學會了,實力殊不在我之下。」又指了指我道:「他叫做易一,是穆師叔指名我師弟收的弟子。」
那些人看到袁承志和我不過相差幾歲卻以師徒相稱,都是嘖嘖稱奇。天門道人撚鬚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看這位袁師弟步履沉穩,呼吸均勻,實是將內功練到出神入化了。」
岳靈珊也走了過來和我一起拜見幾位武林前輩。定逸點了點頭,對岳靈珊說道:「妳就是靈珊?果真長得不錯。」劉正風則用力握著我的雙手,笑道:「華山派的人才越來越多,真令我衡山派汗顏。」
天門道人待劉正風和我說完話,開口問道:「剛才你們為甚麼與余觀主爭執?」
岳不群一進來就嚇退了余滄海,其實對這件事也不太了然,同時望向我們。岳靈珊搶著道:「不關阿一和小師叔的事,余滄海突然……」岳不群喝道:「甚麼余滄海,我不是說過妳的嗎?沒上沒下!」岳靈珊吐了吐舌頭,道:「那余……余觀主突然出手從後偷襲阿一,幸得小師叔眼明手快,出手護著阿一並逼退了他,跟著的事情劉家的向師兄都知道了。」向大年點了點頭,然後再詳說雙方爭辯的經過。
劉正風微微點頭,又問:「易師姪如何與余觀主結怨?」
岳不群嘆了口氣,說道:「這倒和小女珊兒有點關係。那時易師姪仍未拜入我華山門下……」當下便把他得知青城要大舉進攻福威鏢局、派勞德諾和岳靈珊去查探、岳靈珊不知天高地厚要去救林家少鏢頭卻被擊退、在平安集遇上羅人傑的追擊而給我解圍、並在南京城外余滄海想殺我不果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易師姪,你見義勇為,幹得好極。」天門道人點頭讚道。花鐵幹卻問道:「最近江湖上傳言福威鏢局慘遭滅門是青城下的毒手,也不知真假,豈料卻是實情……」原來當初青城派是打算對林家趕盡殺絕的,但畢竟福威鏢局的鏢頭和趟子手太多,終有漏網之魚逃了出來將消息帶了開去,但相信的人不多。
莫聲谷脾氣較爆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道:「林家滅門這件事已是眾所周知,局中鏢頭鏢師幾乎無一倖免,林家三口至今下落不明……青城派乃名門正派,這次出手如此狠毒,所為何事?」殷梨亭拍了拍莫聲谷的肩頭,道:「七弟稍安無燥。」卻也望向岳不群,因為他所知的應該最是詳盡。
岳不群咳嗽一下,道:「青城派所為何事岳某倒也猜著了點──聽聞是逼問林家一件東西的下落……」天門道人轉頭問道:「岳師弟如何得知?」岳不群臉露微笑,道:「因為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震南的獨生子林平之,已在剛才拜我為師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真是所有人都意料不到。岳靈珊叫道:「爹爹!是甚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寧中則撫著岳靈珊的頭髮,道:「是你們進了衡山城的事……我和師兄看見『塞北明駝』在衡山城外出現,這人是黑道的成名人物,我師兄恐怕他是到來搞事,因此大膽代劉師兄去察看一下,想不到他卻是跟蹤平之而來到的。」
「塞北明駝木高峰?」劉正風摸著下巴道:「他也來了,這人可麻煩得很。」
「哼!」莫聲谷冷冷的道:「邪魔外道而已,劉三爺不用為他的事擔憂。」
劉正風點了點頭,道:「那余滄海究竟是要逼問林家甚麼事?」
「平之對我說,青城派大殺鏢局的人,將他們逼走後進駐鏢局,卻並不著眼於財物,反而翻箱倒櫃,甚至拆牆掘地……依我看余觀主所看重的,還是林家的一部《辟邪劍譜》。」
「《辟邪劍譜》!」眾人都是大為震動。
何三七言道:「當年林遠圖前輩以七十二路『辟邪劍法』橫行於江湖,簡直毫無敵手,然後才創立福威鏢局。這套劍法自然吸引江湖中人的垂涎,不過說起上來,為何林震南的武功竟會如此不濟,給余滄海在幾日間就滅了鏢局?」
「林震南的武功不及其祖上,是人所共知……」天門道人說道:「但也料不到差距是這樣的大……」
岳不群緩緩的說道:「江湖上的人都在想不過是林震南資質愚魯而已,若由自己來練這辟邪劍法,定比林震南厲害,好像木高峰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從北方巴巴的趕到福州,不過臉皮最厚的還是余觀主,竟搶先出手。」頓了一頓,又說道:「小女路見不平出手相助,始終救不出平之,但後來畢竟讓他找到機會逃走。余滄海和木高峰追著平之,誤打誤撞先後來到衡山,給我在姓木的手上救了出來。」
花鐵幹問道:「林震南兩夫婦呢?可救了出來?」
岳不群搖了搖頭,道:「平之也不知道內情,依我看來,應該還在余滄海手上……」
莫聲谷憤然道:「如果是私人恩怨的話,也不應禍及妻兒。如果查明一切只是為了搶奪《辟邪劍譜》,余滄海實在是罪不可赦!六哥,我們去向余矮子要人!」說到這裏,莫聲谷也顧不了禮數,竟直呼外人對余滄海不敬的稱呼。
「七弟,我們先不要忙。」殷梨亭道:「林震南夫婦自然要救,但現在沒有證據在手上,一切都是林家公子片面之辭。」
岳不群點頭道:「殷六俠說得對,這亦是為何我沒和余觀主破臉的原因……萬一他死口不認,我們亦是沒法子。」
莫聲谷啊了一聲道:「這不可不慮……岳先生,你說我們該怎辦?」
「平之已是我的徒兒,林家的事我不能不理……這事需要暗中仔細查明,」岳不群道:「當有證據在手,我就會向青城派問罪!天下一切都抬不過一個『理』字,對不?」眾人都點頭稱是。
又說了些閒話,我們和岳不群向劉正風告別,出了偏廳,向他們為我們安排住宿的地方走去。岳不群從其他弟子口中知道令孤沖的消息,冷冷的哼了一聲。又對那出現在客店的黑衣男子茫無頭緒。
岳不群要和劉正風去招待外人,整個下午都在大廳忙著,我們這些二代弟子則於後院呆著。
岳靈珊和我一起去看那個新收入門的林平之。想不到我立即有一個師弟,自是大為歡喜。寧中則見我們這麼熱心,便喚了林平之到來和我們聚禮。
「平之,這裏都是你的師兄師姐,大家認識認識。」寧中則笑道。那林平之的年紀大約在十八歲左右,比岳靈珊大不了多少,外表倒像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一般,長得算是不錯,但眉宇間充滿了不應有的沉鬱。
他向勞德諾、梁發、施戴子、高根明、陸大有、趙非和英白羅都行過禮,然後便輪到我。寧中則說道:「這位易一易師兄是你那袁師叔的弟子,也是你的師兄。」
我見林平之對我十分有禮,也就很有好感。站在一邊的岳靈珊叫道:「娘親,我呢?林師弟不用向我這師姐行禮嗎?」寧中則笑著道:「妳就是這樣子的了,妳又不是妳爹的正式入室弟子,怎好排班論輩?妳永遠都是所有人的小師妹!」
我看到岳靈珊神色大是不願,取笑道:「妳便是死心不息。我是不上妳的當,林師弟也不用理采他。」
岳靈珊鼓起了腮子,瞪著我道:「你不叫便是了,別教唆林師弟。」
我啊了一聲,伸手指刮了刮臉蛋,道:「還未攪清楚已『師弟、師弟』的叫著,真是好不害羞!」
岳靈珊舉手要打我,給寧中則喝住。雖然岳靈珊經常和陸大有等有說有笑,尤其因為她和大師哥令狐沖的感情特別要好,兩人的關係經常被拿來開玩笑,但總的來說仍是把她當作小公主般呵護,少有像我這樣不留餘地的捉弄她。
林平之微笑著說道:「師姐雖然沒有正式入門,但畢竟在華山已久,自然是林平之的師姐了。」
岳靈珊哈哈一笑,向我示威似的望過來,我詐作看不到,只是說道:「林師弟,我相信岳師伯一定會幫你找到父母,不會讓余滄海為所欲為的,放心好了。」
林平之無奈的苦笑著點頭。
這晚用過了飯,我拿著天下第一劍獨自走到後花園中。雖然是在別人家裏作客,但還是不想浪費絲毫時間,希望能盡快把功夫練好。如果不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好運用的話,只怕永無練成絕頂武功奪得武林盟主的寶座。
當我走近後花園的時候,隱約聽到了聲響,走前幾步,赫然發覺竟有人比我還要早來到。那是一個女子,在園中自行練劍,另外還有一個女子蹲坐在旁邊的樓梯,雙手托著腮望住練武的女子。
我一發現有人在練武,想起了在上清觀的經歷,連忙轉身打算退出花園,豈料卻給坐著的那姑娘發覺了。「喂!那邊的傢伙!你走到哪裏去啦!」
我大感尷尬,回身向兩人拱了拱手,苦笑著說道:「在下一時不慎,阻礙了兩位,真是對不起之極。」坐著的那人一下子站起身來,走上兩步笑道:「你啊,在偷看我劉姊姊練劍?」我連搖手道:「非也……在下闖了進來,實在是無心之失,還望姑娘恕罪……」月光之下,我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下,竟然是一個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比我那小師妹岳靈珊還要小上三四歲。
「別鬧了,」另一把聲音傳來,那練劍的女子也走到我的跟前:「小孩子胡鬧,公子別見笑。」
我點了點頭,看見這個女子和我年紀差不多,便說道:「在下華山派易一,無意中看到姑娘練劍,內心很是徬徨。未知姑娘是……」她說道:「原來是易師兄……我是衡山派的,姓劉。」我啊了一聲,道:「劉師伯是妳的……」她低頭道:「是家父。」
那小女孩望了望我,又望了望那女子,說道:「你們倆啊!怎麼如此客氣呢?不是說五嶽劍派同氣連枝的嗎?我認得你,你是易一吧。」
我咦了一聲,心中詫異得不得了。那小女孩繼續說道:「你和余滄海在大庭廣眾之下衝突,很多人都知道你了。」我苦笑道:「不是我和他起衝突,是他想殺我而已。」「怎樣也好,總之我沒有認錯你吧?我來告訴你,我這位劉姊姊單名一個『菁』字,人品樣貌都很好啊!你不會對她心動吧?」
那女子吃了一驚,慌忙叫道:「非非!妳在說甚麼?」那女孩子吐了吐舌頭,向我做了一個鬼臉。我笑了起來,深深的作了一揖,道:「原來是劉菁姑娘,未知這位貧嘴的小姑娘又叫甚麼芳名呢?」
「嘻嘻,」那小女孩揚眉道:「怎麼?你對我有意思嗎?」我心中一呆,說道:「妳小小年紀說話竟然如此不害羞?」那小女孩哼了一聲,道:「喂!你既然是華山派的,敢不敢跟我來?」
「咦?」我大惑不解,反問道:「你要我跟妳到哪裏去?」
「別問!」小女孩說道:「一個大男人,婆媽甚麼?你夠膽跟我來的說話就跟我來,要不立即消失。」
我受不了她的語氣,也不再追問,哼了一聲:「哪有地方是我易一不敢去的……怕了妳這丫頭不成?走吧。」反正是抱著見識的心態就是了。
劉菁拉著那女孩問道:「妳這鬼靈精要帶他去哪兒?」那女孩子笑著搖頭道:「那種地方妳去不得,不提也罷。」說著,向我招了招手,逕自從一扇小門走出後花園。我嘆了一聲,向劉菁苦笑了一下,說道:「妳這小朋友真是……我要去了,菁姑娘。」劉菁也是一臉無奈,點了點頭,道;「師兄慢行。」
我追出去,看見女孩側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皺眉道:「妳這是甚麼神色?」她笑著用手肘撞了撞我,道:「你是捨不得我劉姊姊吧。我就說了,剛才你看著她的模樣簡直就是……」
「喂!妳怎樣說也是一個女兒家,怎可以亂說這說話?」我喝道:「更何況妳小小年紀,從何處聽來這些男女之事?」我心想在這個設定如此認真的遊戲,怎會有這種不應該出現在古代的女孩子?換了是現代的話就理所當然。
「我看你也不是正人君子,別假正經啦。」
我沒好氣,只是道:「我也沒看清楚菁姑娘的樣子……對了,妳還沒告訴我妳叫甚麼字,卻叫我跟妳出來,好歹也讓我知道和誰在一起。」
「嗯,也好……」她點了點頭,抬頭望著我,說道:「我姓曲,叫做非煙,我爺爺喜歡叫我做非非。」我望著這個「非非」,發覺她年紀雖小,郤是一個美人胚子,比起劉菁是美麗得多。我笑了笑,道:「妳真是……如果多一點少女的矜持,那就很好了。對啦,我們打算要到哪兒?」
曲非煙眼中有點不懷好意,笑著道:「妓院。」


我帶著滿腔的疑惑跟著曲非煙來到衡山腳下,果然是來到一座叫做「群玉院」青樓的後面。這座群玉院規模遠比南京的飄香院為小,當然了,南京是我國大城,又怎是區區的衡山城可以相比?就像劉府不及焦家大宅宏大一般道理,妓院也沒有分別。
我叫道:「非非,我還以為妳是說笑,原來真的是來這種地方……」「你不是告訴我從沒來過煙花之地吧。」曲非煙帶著嘲笑的口吻道。我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到大城市便到飄香院見識,結果鬧出不少事情來,不免有些難為情。
「別說了,我帶你來可不是要參觀或尋開心的。來,我們從後面進去。」說著,曲非煙已繞到妓院後面推開了一道小門,一下子便竄了進去。我還待再問,已是不見了她的蹤影,無奈之下只好跟了進去。
「非非,別再胡鬧了。」我一邊說一邊在心裏嘆氣。以那岳師伯的性格,給他知道我去青樓不氣個半死才怪。曲非煙看到我臉上尷尬的神色,竟是幸災樂禍般的嬌笑了起來。我見她輕輕的走到一間廂房外面,吃了一驚,以為她竟是去騷擾這裏的客人,連忙趕過去阻止。
曲非煙的身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靈活,竟在一瞬間閃過一旁,並且在我的背上一推,我不由自主的就從那廂房半掩的門中仆了進去。
一聲女子的嬌呼,把我嚇得靈魂都飄了出來。我慌張地從地上爬起,口吃地道:「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可沒心打……打擾……」當我抬起頭來,卻再也說不出話,因為在我眼前被嚇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的女子竟是一個妙齡尼姑!
「施……施主……」這個尼姑看來比我更是驚訝,在昏暗的燈光之下,我發現她的樣貌竟比我之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看來她和岳靈珊差不多年紀,都是只有十六七歲,穿著玄色緇衣,一張彈指可破的白晢臉蛋、一雙楚楚可憐的妙目、小巧精緻的鼻子和櫻唇,再配以純真的神情,活脫就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小仙子,左思右想,也只有那個在武夷山想殺我的木姑娘勉強可以相比。
我站了起身來,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曲非煙一步一跳地闖了進房間,笑道;「你們兩個在乾瞪甚麼?」又道:「大家自己人,我來介紹……」
「甚……甚麼……自己人?曲姑娘,妳又……亂說話了。」那妙齡女尼低聲說道。
「甚麼亂說?」曲非煙笑著指了指我道:「你們師兄妹,又幹麼要如此見外呢?」
「我……」那女尼急得眼圈兒都紅了:「我沒有……沒有師兄……庵裏面的全都是出……出家的師姐……」我也搖了搖頭,說道:「非非要說笑話儘可以找我,別作弄小師父了。」
曲非煙皺眉道:「你倆都是不清不楚的,真是一個對兒。喂,姊姊,妳稱呼床上那一位做甚麼?」那女尼又是一個勁兒的搖手,說道:「他……他……關甚麼事……」
我瞄了一瞄那張床,竟然還真的有個男人躺在上面。我望望眼前這個美麗的尼姑,真不知是甚麼味兒。
曲非煙又用手肘碰了碰我,說:「別胡思亂想了,上面那一個可是你的師兄來的。」
我和那女尼同是不由自主地咦了一聲,那女尼說道:「你說他是令狐師兄的……」
我訝然問道:「甚麼令狐師兄?妳說他姓令狐?」曲非煙攤開雙手說道:「我早說過了,你們是自己人嘛!」我指著床上的男人繼續追問:「這個人究竟是誰啊?」
「都先別吵,他是你華山派的首徒,令狐沖!」
我啊了一聲,撲到床前,只見這個男人年紀比我大著幾歲,樣子如何一時之間實在說不上,因為在這時候他已是半死不活,不似人形了,我一低頭,看見滿床都是鮮血,看來令狐沖是受了很重的傷。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我霍然回頭,追問曲非煙和眼前這個女尼。曲非煙嘆道:「總之說來話長。」
我又望了望令狐沖,問道:「令狐……我大師兄他沒生命危險吧!」曲非煙說:「眼下是沒大礙,但要好好休養方能復原。」我「啊」了一聲,凝視著她們兩人,問道:「妳們究竟是誰?」
曲非煙笑道:「我不是已作了介紹嗎?我叫曲非煙,又叫非非。至於她呢,就是恆山派的小師父,叫做儀琳。」我點了點頭,向儀琳頓首道:「儀琳師妹好,我是華山派的易一。」儀琳低頭道:「易師兄好。」我又轉頭問曲非煙:「妳這個丫頭處處透著邪門,妳是甚麼來頭?我大師兄又是誰傷的?誰救的?」
「打傷令狐大哥的是那個出了名的淫賊。」曲非煙說到採花淫賊這種事,竟然一點也不會臉紅。我問:「甚麼淫賊?」曲非煙道:「我們儀琳姊姊是個美貌尼姑,有人見色起意,你們這個傻子令狐沖竟然不自量力強出頭,結果被那人打至重傷。幸好給我爺爺救了出來,放到這裏來養傷。」
我還待再問,卻有一把粗豪的聲音在房外的花園中響起:「小師父?妳在哪裏?我想妳想得好苦!」
我呆了一呆,心想這把聲音好耳熟!在哪裏聽過呢?曲非煙臉色卻一下子大變,細聲說道:「他來得好快!大家別出聲。」我用眼色向曲非煙相問,但是她的神色卻甚是緊張不安,我轉頭向儀琳望去,儀琳卻是臉色蒼白,驚慌不已。
房外那人又高叫道:「群玉院的人都給我聽著:本大爺只需要一個尼姑,一切與旁人無尤,如果不想禍及他人,小尼姑自己走出來吧!否則,別怪本大爺開殺戒啊!」我又再望了望儀琳,只見她站了起身,曲非煙想拉著她,她卻搖頭說道:「令狐師兄已因為我而身受重傷,莫要再為了我而傷害到別人。」曲非煙說道:「這個惡人在利用妳的慈悲心罷了,好歹等我爺爺回來才說吧。」儀琳還是搖頭,竟打開了房門,走出房間。
「還不追?」曲非煙用力拍了我一下,率先衝出了房間,我只好跟著跑出。
當我走到庭院中的時候,只見一個魁梧的大漢一把抓著儀琳的肩頭,笑著道:「我們走吧。」曲非煙身影急閃,直撲向那大漢。那大漢輕咦了一聲,從容讓過一旁,笑道:「妳的功夫根底不錯,但想搶人還是太妙想天開……呵呵!看真一點,倒是個小美人。妳別心急,雖然年紀是小了點,也就跟著我走吧!」
就在這時,我終於把他認了出來,失聲叫道:「是田兄!」
那人長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和一張冷酷的長臉,正是我在南京的飄香院所遇見,首先問我要阿珂姑娘,接著叫我把卓不凡的天下第一劍偷走的田伯光。
「啊!是易兄弟!沒見月餘,身子可好?」田伯光朗聲笑道:「我正煩著一件事,一晚竟有兩個美貌小姑娘,遇著你真好,這個小的就給你吧。」
「田兄好說,這兩個都是我的朋友,你就放了她們吧。」我連忙說道。
「甚麼?」田伯光一手挾著儀琳,一手化解曲非煙的攻勢,雙眼卻是望著我說道。
我見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捉著一個小尼姑,成何體統?沉聲說道:「那個小女孩是我的一個朋友……」田伯光打斷我的說話:「我不是說了嘛!她是給你的,你愛怎樣便怎樣!」
曲非煙一邊繼續急攻,一邊叫道:「你竟然和這淫賊認識?別再說話了,不想給人搶走姊姊的話快來夾攻吧。」我見田伯光仍是捉著儀琳不放,只好喝道:「快放下你手上那人!她是我的師妹!你別亂來!」
「甚麼師妹?」田伯光呆了一呆,手上卻絲毫沒有慢下來,依舊是輕易便把曲非煙的攻勢都給拆解掉。
我急得對著田伯光高聲大叫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儀琳師妹是恆山派的門人,我華山弟子絕不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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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群俠傳.第二章之曲中殺意(二)

「五嶽劍派,同氣連枝,儀琳師妹是恆山派的門人,我華山弟子不能置身事外。」我高聲叫道:「田兄,江湖中人就算濫殺或打家劫舍,也在『色』字上面把持住……你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說不得我只好出手了。」
田伯光哈哈大笑:「你的三腳貓功夫又礙得了甚麼事?只是我萬料不到你竟也是華山派,那令狐沖是你的師兄了。」我哼了一聲:「你不提起也還罷,現在就連我大師兄的賬也要一起討回!」
「就憑你?」田伯光的臉型長得冷傲,卻偏偏是嬉皮笑臉的滿臉輕挑,笑道:「你大師兄的功夫已是不錯,在江湖上的名頭不小,可也不是我的對手。」
我緩緩拔出天下第一劍,田伯光又笑道:「你不記得這把劍是如何得來了吧?應該多謝我一聲啊。」我道:「怎樣說也好……我和田兄也算是一場朋友,這是逼不得已。」曲非煙又在喝罵,我不再說話,舞起天下第一劍向田伯光攻了上去。
曲非煙的武功有一定的底子,畢竟年紀太小,難以和田伯光匹敵。其實我也自知絕非田伯光敵手,但當此之時沒有選擇的餘地。
田伯光在我連攻四招之後好像有些意外,微一疏神,曲非煙趁機從袖中抽出短劍刺向他的左肩,待他一縮,卻原來只是虛招而矣,左手急探,已把儀琳搶了過來。
儀琳一落地,連忙從地上拾起長劍加入戰團,成了三對一的局面。
這時群玉院的客人和妓女都已被驚動,但全都躲得遠遠的不敢走近。田伯光道:「不見才一個月,易兄弟的武功竟是大進……這就是華山劍法?」我使出袁承志教我的華山入門劍法,只是還不及儀琳的精妙,但勝在力量較大,彌補了她們兩個女子的不足。
田伯光嘆氣道:「你們是有敗無勝的了,最好趁我還未出快刀之前投降,否則只怕人人血濺當場!」我記起了田伯光是有配刀的,但由始至終都沒見他用過,儀琳邊鬥邊嗚咽著道:「令狐師兄就是給這人用刀砍傷的了!」
我心中驚怕不已,因為我知道自己是沒可能打敗田伯光的,但每人也有尊嚴,現在又怎可能退縮呢?只好勉強應付著。田伯光嘿了一聲,夾手奪過曲非煙的短劍,順手一指將她點到,然後噹的一聲,不知他在甚麼時候從哪裏抽出了單刀一次過把我和儀琳的長劍架開了。
田伯光「哈哈」的笑道:「小尼姑,妳知道我快刀的厲害了,還不束手就擒?」我不容他多說,天下第一劍中宮直進,刺向他的咽喉。田伯光哼道:「你是來真的嗎?想要老子的命了?」刀光一閃,天下第一劍竟給他的單刀絞上了半空。
田伯光一臉得意,正要說話,我卻不理長劍,搶到他的身前施展破玉拳猛攻。「這是甚麼?」田伯光咦了一聲,單刀在外檔一下子收不回來,只能以左手抵擋。儀琳見識似乎不弱,眼見我在田伯光身前纏鬥,便用恆山劍法與他的單刀遊鬥,田伯光逼於形勢只好一心二用,不能同時與我倆對敵。
「好小子!手上功夫不弱!」田伯光仍然一臉無懼,單以左手對付我已是卓卓有餘。破玉拳是華山一套極厲害的拳法,但我還未練得純熟,攻擊力較弱。好像在 RPG遊戲的回合制戰鬥中,使用厲害但剛學的新招數,殺傷力往往不及Level升得較高的慣用招式。心念到處,拳法又變,變成了最基本的招數野球拳。
就在這個時候,在庭院的圍牆上傳來了一把難聽之極的聲音,叫道:「一個華山下流弟子,一個恆山不要臉的尼姑,竟和江湖上最萬惡不赦的採花淫賊混在一起,真是大丟五嶽劍派的臉啦!」
我心中一驚,叫道:「余滄海!」田伯光趁機將我一把推開,向後一躍,說道:「小兄弟,我們暫且罷鬥,有無恥小人來打擾我們啦,先收拾他再說。」
余滄海一躍而下,冷冷的說道:「誰是無恥小人了,田大爺?」
「福威鏢局過年過節都會送禮到青城山,那又是誰設計將人一家殺個片甲不留?這件血案江湖上都已傳得無人不知,余觀主那卑鄙無恥的威名自也是傳遍江湖了。」田伯光那張冷酷的俊臉露出不相襯的微笑,徐徐說道。
余滄海冷然道:「論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又豈會輪到姓余的呢?田伯光,今晚我將你給殺了,你以為在江湖上別人會怎樣說?」
「不過余觀主可真厲害,竟能追著田某來到妓院,倒像是一頭小狗般靈敏。」
「嘿,遇見你這淫賊原是意外,我的目標本來只是姓易的一個,豈料他竟和你稱兄道弟,看來我把你們二人一起給斃了,算是替岳不群清理門戶,這偽君子也不好意思再說話了。」余滄海那惡毒的眼光向我射來,使我不禁感到心寒。
「一切也不過是你用來掩飾而已。真相……對啦!莫非也是來嫖妓宿娼?不給錢的是淫賊,給錢的就是正人君子,這正是你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的行事方式?」田伯光笑道,見余滄海給氣得七孔生煙,又道:「女色男人都喜歡,聽聞余觀主家有三妻四妾,難道只是放在家中,不親上一親?這樣浪費倒不如送了給田某!」
余滄海忍無可忍,抽出了長劍,喝道:「多說無益!先殺了你!」
田伯光個性行為好像輕浮得很,其實內裏倒和他那冷靜外型一般,早在余滄海說話之時已凝神戒備,因此一見余滄海身形閃動,快刀立即使出,噹噹的刀劍碰撞聲響過不停。這時,在牆上又躍下了兩個身穿青色布衣的男人,其中一個竟是羅人傑。他向我大聲喝道:「你這個小賊就由我來收拾!」
我的天下第一劍已失,眼見羅人傑持劍攻來,只好先避其鋒。儀琳出劍阻攔,問道:「你這人好不講理,怎麼可以隨便出手傷人?」羅人傑呸了一聲,罵道:「小尼姑動了凡心,公然幫男人來著。」儀琳眼圈兒又紅了,我忙道:「儀琳師妹別分心,我來助妳!」說著,走過一邊拾起天下第一劍,正要上前幫助儀琳,一陣劍風殺到,急忙退後兩步,只見在眼前是另一個手持長劍的青衣漢子:「別分神!還有我洪人雄呢!今日要你知道『青城四秀』的厲害!」
我被嚇了一跳,罵道:「好一對青城走狗!」這次余滄海親到,只怕田伯光也不是對手,更何況有兩個青城派的高手在一旁?看來今日人人畢命於此。把心一橫,喝道:「看劍!」也不思索,用力向洪人雄劈去。
洪人雄看出這一劍力度沉猛,當即側身閃避。身子打了一個轉,手中劍已向我的腰眼刺過來。
「手腕用力,上挑!」眼見避無可避,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耳邊傳來一下宏喝,我不由自主的依言照做,竟能堪堪將洪人雄的長劍格開。這時身後又有提示:「再劈一劍!」我不敢怠慢,又是直上直下的向洪人雄劈去。洪人雄還是身子打轉閃了開去,那提示立即傳來:「左踏一步,再劈!用狠勁!」
想不到就這麼一步,劍勢不收之下天下第一劍仍是向洪人雄的頭頂招呼下去,恰似閃避的洪人雄自己將頭湊向劍身一樣。洪人雄大驚,用盡全力舉劍擋格,錚的一聲兩劍相碰,天下第一劍把洪人雄的配劍砍出一個大缺口來。
「破玉拳!」隨著身後那把聲音,我的左拳擊中洪人雄的胸口,洪人雄「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右腕一震,盡最後的努力將我的天下第一劍蕩開。我心念一動,乘勝追擊,右手鬆開棄掉長劍,一記自我學成以來威力最大的破拳重重的打中了洪人雄的臉龐,洪人雄在鮮血四散之中向後便倒。
<……野球拳升級Level 3
「好一記直接攻擊……你竟還有這一手……咳咳……」
我一回頭,只見令狐沖艱難的倚著門邊,喘氣說道。
「大師哥!」我搶上前去躬身道:「小弟易一,是新近拜入華山門下的。」
「我……我看得出……」令狐沖苦笑道:「恭喜師弟……練……練成了……『朝陽劍法』的一招……『獨劈華山』。」
我呆上一呆,回想剛才一劍直劈,那只是華山入門劍法的其中一式而已。不過,袁承志曾經對我說過,這入門劍法配合內功和變招,就能成為朝陽劍法,不禁問道:「莫非我那一招……」
令狐沖點頭道:「猜得……沒錯,記著那用勁和方位,正是……『獨劈華山』。」
<……學會朝陽劍法
在另一邊廂,儀琳給羅人傑踢倒,一時之間爬不起身來。我怕他會痛下殺手,不再和令狐沖多說,第一時間撲過去,左右手已是連環破拳進攻。剛才對洪人雄的一擊,令我明白到這段日子以來不斷苦練華山派的入門功夫,看來好像連野球拳的威力也在無意之中得到了提升。
羅人傑不料我會搶攻,給我一舉搶得先機,並且以剪拳擾亂了他的視線,結果連攻三五招後右手布拳砍在他的手腕之上,長劍啷噹落地,左手破拳順勢擊出。也算羅人傑反應快,在危急之間向後躍,但左肩仍給我的拳風帶中。
「哈哈!『青城四秀,英雄豪傑』……胡吹甚麼大氣?嘿……連個華山派剛入門的弟子也打不過,咳咳!」令狐沖有氣無力的邊咳嗽邊朝弄道。
「令狐師兄!」儀琳倒在地上仍關心令狐沖。
「你先……先救儀琳師妹,快!」令狐沖對我說道。我點了點頭,立即走過去扶起儀琳。
在不遠處急驟的噹噹之聲不絕於耳。余滄海的武功固然是極高,這一點我可以肯定。意想不到的是,田伯光竟能和他打成平手;二人由庭院打到走廊,又由走廊打進房中;然後一下巨響,二人撞穿了屋瓦從房中躍上屋頂再戰。
「田伯光在江湖上也不是混飯吃的,看他這手快刀,足以和一流高手一鬥。」一把洪厚的聲音在庭院的圍牆上響起,我抬頭一看,只見牆上影影綽綽的站了幾人。令孤沖低聲道:「天門師伯到了!」我立即醒覺,說話的正是天門道人。
「嘿!一個卑鄙下流的惡賊,武功可以好到哪裏去了?」說話的是一個語氣豪邁的女人,恆山派的定逸師太也來了。
「師父!」躺在我懷中的儀琳高聲叫道。風聲響過,定逸已然搶到我們身邊,語氣冷峻的問道:「儀琳,妳到哪兒去了?怎麼身處這種沒有廉恥的地方!」
這個時候,其他幾個人都從牆上躍了下來,原來除了天門道人、定逸師太之外,劉正風及殷梨亭都到了。令狐沖蹣跚著走了過來,向幾位行禮,天門道人呆了一呆,問道:「是令狐師姪?還有易師姪?怎麼所有人一下子都到了這種藏污納垢之地?」定逸師太皺眉喝道:「令狐沖!怎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們幾個可真荒唐!華山的門規是如此鬆散的嗎?來這種地方不夠,還要帶我恆山的弟子來!儀琳,妳怎麼會和他們一道?」
「說來話長……」令狐沖無奈的苦笑道。劉正風從又望屋頂,說道:「余觀主在一百招之內可以取勝!」
天門道人點了點頭:「嗯!田伯光的刀快得令人目眩,江湖中可說是第一人了,那是天賦異稟。不過,論長力還是余滄海稍勝一籌,畢竟青城派是數百年的玄門正宗。」
殷梨亭道:「余觀主在內勁上是佔優,但二人招式一取玄門深湛,一取旁門精妙,可說是各擅勝場。就算是分勝負也只有一招之間。看來二人在我們趕到前已鬥了數百招,田伯光行徑雖然為人所不齒,但旁門武功能練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一條漢子了。」
我再次望過去,剛才和儀琳等夾擊田伯光時自然想要取勝,但現在我倒希望他能打敗余滄海。
噹的一響,刀劍碰擊聲突然停止。田伯光向後急退,余滄海連翻追擊,竟也刺他不著,田伯光不斷的閃避余滄海的劍招,笑道:「余觀主,今日五嶽劍派的人來到為你撐腰,姓田的吃不了兜著走。即使殺了你,他們來一個群起而攻,本大爺還是要賠上性命。倒不如趁這時候先行脫身,免得被人合圍,少陪了!」
天門道人喝道:「淫賊!休想走!」劉正風立即奔過去:「余觀主,江湖道義先不要理,我們斃了這姓田的為武林取害!」
就在天門道人和劉正風身形閃動之際,田伯光竟一下子躍出了群玉院,哈哈的笑聲不絕於耳:「余矮子!你我今日劇鬥四百餘招而不分勝敗,他日姓田的定必上青城山來再向你討教,好讓武林中人得知,今日田伯光退走不是技不如人,只是因為五嶽劍派的英雄來幫你而已……」聲音竟是急速飄遠,一瞬間已在數里之外。
余滄海連忙跳出群玉院,哪裏還有田伯光的蹤跡?
「這個田伯光可真是一個奇材,」劉正風嘆氣道:「快刀之外,一身輕功竟還如此厲害,真不愧了他那『萬里獨行』的稱號。可惜啊!可惜!」
余滄海重又躍進院中,鐵青著臉,鬍子都好像是翹了起來。他今日初會田伯光,本想殺了他在衡山城的武林同道面前大大露臉。豈料一交上手,發覺田伯光的武功竟是絲毫不弱於自己,但自忖還是可以將之打敗。想不到劉正風等人突然聞風趕至,自己在眾高手面前數百招也收拾不了這江湖敗類已是面目無光,還要被田伯光在臨走前說成是靠五嶽劍派的人壯威,真是有口難言了。
「究竟發生甚麼事?」天門道人語氣嚴峻的質問令狐沖。劉正風對余滄海說道:「泰山派的天松師兄在衡陽城遇見田伯光,當即追蹤著他來到衡山城。後來在城外交上了手,天松師兄受了點傷,但還是通知了我們。我們分批追了出來,想不到給余觀主捷足先登。不知道觀主是如何得知田伯光的行蹤?」
余滄海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我插言道:「劉師伯,余觀主也只是恰巧遇見田伯光罷了,他可是從你府上追著我出來呢!」劉正風心中一愕,想到余滄海曾經在自己的家中出手要傷我,已是信了三分,待見到余滄海惡毒的目光向我射來,心中有氣,說道:「承蒙余觀主照料我師姪,劉某十分感激。」
余滄海自然聽得出劉正風說的反話了,冷哼一聲,道:「你們五嶽劍派的弟子了不起,哪用姓余的照顧呢?我的兩個弟子也給你們的好師姪傷了!」
天門道人、劉正風等都是不甚相信,劉正風說道:「余觀主見笑了,『青城四秀』江湖上好大的名頭,一個剛入門的弟子又如何能夠與之相敵?」
余滄海並不言語,走到洪人雄身邊,一掌抵在他的背上,過了一會,洪人雄哇的一聲吐了一口鮮血,轉頭狠狠的盯了我一眼,緩緩的道:「多謝師父……」余滄海冷冷的對劉正風道:「學藝不精,給人打傷也就罷了。只是兩個華山派的弟子,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娃子,再加上一個小尼姑,與田伯光這種淫賊聯手與我師徒三人放對,這又是甚麼道理?」
天門道人愕然反問:「你說甚麼?」定逸則轉頭對儀琳大喝道:「儀琳,妳來說這姓余說的是真是假?」儀琳大驚,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劉正風見令狐沖身受重傷,知道事情並不簡單,問我道:「易師姪,你來說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你大師兄是如何受傷?為甚麼你們會和恆山派的小師父在這種地方?」
其實我也是一頭霧水,對令狐沖和儀琳的事半點都不知道。不過令狐沖身受重傷,儀琳又給嚇得六神無主,唯有說道:「余觀主說甚麼話來著?堂堂一派之主竟然這樣誣蔑後輩。你來到之前,我和儀琳師妹正在圍攻姓田的,余觀主,你兩個弟子一進來二話不說就對我痛下殺著,儀琳師妹顧念著五嶽劍派同盟之誼,才出手相救。」
我和余滄海的恩怨,天門道人和劉正風都早已聽過了,天門道人哼了一聲,臉色大是不悅。余滄海知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今日是難以出這一口氣的了,當下拱了拱手,道:「不打攪你們五嶽劍派在群玉院聯誼,余滄海這就先走!」竟是不再多說,轉身離去。定逸聽到他出言不遜,心下大怒,劉正風左手一揚,道:「師姐,別和他一般見識。」
令狐沖喘著氣問道:「天門師伯……我師……我師父他老人在……在哪裏?」天門道人道:「我們得知田伯光在附近出現,分成兩批去搜索,你師父師母往東面去了。」劉正風扶著令狐沖道:「令狐師姪,是誰將你打傷?我們先回去好好診治。」
定逸師太還在追問儀琳,儀琳卻是越來越慌亂。殷梨亭嘆了口氣,道:「師太,依我看這位小師父給驚嚇過度了,不如先回劉三爺府上再慢慢細說。」
定逸無奈,唯有就這樣決定。


在劉府偏廳之中,儀琳終於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在五嶽劍派前輩及和武林名宿面前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原來儀琳在衡陽城中和她的師父定逸師太失散,之後很不幸地遇上了江湖上四大淫賊之一,萬里獨行田伯光,給輕易擒住。誰料一切都給令狐沖看在眼裏,來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偷偷的把儀琳給救了,向衡山逃來。但是田伯光號稱萬里獨行,二人終於給他追上,衡山腳下一場惡鬥,令狐沖受了重傷,在危急之際一個黑衣男子突然出現,從田伯光手中救走兩人,並將令狐沖安放在群玉院養傷。
「令狐師姪面對田伯光竟然絲毫不懼,這個田伯光就連余滄海也不能勝得過!了不起!」天門道人豎起右手大姆指笑著說道。劉正風轉頭向岳不群讚道:「令狐師姪力抗田伯光,易師姪又能將『青城四秀』打敗,華山派的弟子果然不同凡響!」
定逸大聲叫道:「岳師弟!你華山派的好徒弟,老尼是甘拜下風了!」岳不群搖首笑道:「師太這樣說,真是折殺小弟了。」
殷梨亭卻說道:「岳先生不必過謙,兩位年輕人實在是英雄出少年,我大哥的兒子青書亦不過如此。」
「殷六俠言重了,我華山派這兩個不成材的徒弟又怎是『玉面孟嘗』的對手呢?」岳不群臉上更是充滿光采。
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被盛讚的是令狐沖還是自己,覺得十分難為情。
劉正風突然皺眉道:「余滄海這人實在小氣,一點也不顧全自己大宗師的身分……易師姪,看來他是恨你入骨,因為你一而再地令他面目無光,已不關乎當初在平安集打傷他的門人了。」頓了一頓,又道:「剛才大家都看到,余滄海對你的敵意是如何之甚,還亂把罪名安在你和令狐師姪身上。如果我們未能趕至,只怕他在擊退田伯光之後就會……」
岳不群臉上神色未變:「在南京城外岳某已和他說好了,豈料還是死心不息。因為我的大意差點讓易師姪遇險,以後要拜託袁師弟照看一下。」
「余矮子太也不知好歹!」天門道人咬牙說道:「不把岳師弟的華山派放在眼內,是欺到我五嶽劍派的頭上了。」
「這件事先不要提,」岳不群撫鬚笑道:「大家折騰了一整晚,明天就是劉師兄的金盆洗手大典,各位還是不用花太多心思在劣徒身上。」
到得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典當日,又有不少武林中人趕到衡山城。劉正風心中大樂,笑不攏嘴。迎接賓客的劉府門人來往不絕忙過不亦樂乎。
我和陸大有、林平之留在大廳之中湊熱鬧,岳靈珊卻是留在房中照顧令狐沖。接受過略通醫道的天門道人的診治,令狐沖的身體已無大礙,但還是十分虛弱,不能走動。因此寧中則和岳靈珊便寸步不離的小心照料著他。
大廳中已擠滿了三百多人,就連廳外的前院和兩側的走廊也多塞滿了人。剛才我再次看見余滄海,他狠狠的盯了我一眼就隨著劉正風另一外弟子米為義進了內堂。
「湯沛湯大俠到!」門外迎接客人的衡山弟子高唱道。
坐在我們旁邊的幾個武人爭相說著話:「啊!結果他還是來了!」「當然!聽說他相交遍天下,所有江湖上成名或未成名的人物也是衷心結交!衡山劉三爺仗義疏財,和湯大俠自是一路子的人物!」
只見劉正風率領向大年、米為義撲了出去,而花鐵幹、岳不群也跟著走出,看來只有天門道人自重身份留在內堂。
林平之問我道:「這個湯沛是誰?」我也不清楚,正要搖頭,陸大有卻說道:「你倆真是見識淺薄,『甘霖惠七省』湯沛湯大俠也不知道,怎能算是華山弟子?」
「甘霖惠七省?」我和林平之雙雙問道。陸大有點頭道:「湯大俠愛好結交朋友,又疏財仗義,對人一視同仁,江湖上無論識與不識,成名人物還是無名小輩,向他求助從沒有被拒絕的,因此名聲極高,贏得俠名。『甘霖惠七省』是說他如久旱中的甘露,救助的人遍佈七省。」
「那是一個英雄人物啊!」我讚嘆道。
「湯大俠武功是很高,但是否可和我們師父相比的高手就不得而知,只是江湖中人敬重他的是那菩薩心腸,這和劉師伯很是相似,因為劉師伯家財萬貫,也是十分豪爽幫助過很多人的。」陸大有說道:「他們兩人應該氣味相投了。」
這時,劉正風與一個身材結實的男人大步踏了進來,大廳中所有人都站了起身以示恭敬,與前日岳不群來到時所有的歡迎和重視不惶多讓。
我和林平之在人叢中探頭探腦,好奇之至。
然後,時已正午。向大年走到正和湯沛聚話的劉正風身邊,說:「師父,吉時已到,典禮可以開始了。」
劉正風點了點頭,和湯沛又說了兩句,走到大廳中央一站,劉府之中的所有賓客都靜了下來。
向大年叫唱道:「吉時已到~!金盆洗手大典開始!」
米為義指示門人捧出一隻金盆,置於大廳中央。劉正風轉身向外,朗聲說道:「弟子劉正風蒙恩師收錄門下,授以武藝,未能張大衡山派門楣,十分慚愧。好在本門有莫師哥主持,劉正風庸庸碌碌,多劉某一人不多,少劉某一人不少。從今而後,劉某人金盆洗手,決計不再動用師傳武藝,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門派爭執,劉正風更加決不過問。若違是言,有如此劍。」右手一翻,從袍底抽出長劍,雙手一扳,啪的一聲,將劍鋒扳得斷成兩截,他折斷長劍,順手讓兩截斷劍墮下,嗤嗤兩聲輕響,斷劍插入了青磚之中。
群雄一見,皆盡駭異,自這兩截斷劍插入青磚的聲音中聽來,這口劍顯是砍金斷玉的利器,以手勁折斷一口尋常鋼劍,以劉正風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的折斷一口寶劍,則手指上功夫之純,實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詣。莫聲谷嘆了口氣,說道:「可惜,可惜!」也不知是可惜這口寶劍,還是可惜劉正風這樣一位高手。
劉正風臉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雙手,便要放入金盆,忽聽得大門外有人厲聲喝道:「且住!」
劉正風微微一驚,抬起頭來,只見大門口走進四個身穿黃衫的漢子。這四人一進門,分往兩邊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黃衫漢子從四人之間昂首直入。這人手中高舉一面五 色錦旗,旗上綴滿了珍珠寶石,一展動處,發出燦爛寶光。許多人認得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凜:「五嶽劍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劉正風身前,舉旗說道:「劉師兄,奉五嶽劍派左盟主旗令:『劉師兄金盆洗手大事,請暫行押後。』」劉正風躬身說道:「不知道左盟主此令,是何用意?」那漢子道:「在下奉命行事,不知道盟主的意旨,請劉師兄恕罪。」劉正風微笑道:「不必客氣。要勞動『九曲劍』鍾鎮鍾師兄,劉某人才過意不去。」劉正風臉上雖然露出笑容,但語音微微發顫,顯然這件事來得過於突兀,以他如此多歷陣仗之人,也不免大為震動。
那漢子正是嵩山派門下的弟子九曲劍鍾鎮,是嵩山派掌門,五嶽同盟盟主左冷禪的師弟,江湖上大大有名。他聽得劉正風言語客氣,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劉師兄,一切好說。」又搶上幾步,向天門道人、岳不群、定逸師太等人行禮,道:「鍾鎮見過眾位師兄。」其余四名黃衣漢子同時躬身行禮。接著又向在場的武林長輩名宿和成名人物好像湯沛、武當二俠打招呼。
我和陸大有、林平之一早已來到大廳,一直混在人群之中,這時距岳不群和其他華山弟子甚遠。我問陸大有:「他們是嵩山派的?」陸大有點了點頭。
定逸師太對鍾鎮的說話甚是喜歡,一面欠身還禮一面說道:「你左師兄出來阻止這件事,那是再好也沒有了。我說呢,劉賢弟好好的如日方中,幹麼突然退隱?只是我見劉賢弟一切安排妥當,決不肯聽老尼的勸,也免得多費一番唇舌。」
劉正風臉色鄭重,說道:「當年我五嶽劍派結盟,約定攻守相助,藉此維護武林中的正氣,原是不錯。不過在下今日金盆洗手,是劉某的私事,與五嶽劍派并不相干,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約束。請鍾師兄轉告左師兄,劉某不奉旗令,還請恕罪。」說著走向金盆。
鍾鎮身子一幌,搶著攔在金盆之前,右手高舉錦旗,說道:「劉師兄,我左師兄千叮萬囑,務請劉師兄暫緩金盆洗手。我師兄言道,傳此旗令既是顧全五嶽劍派的情誼,亦為了維護武林中的正氣。」
劉正風道:「劉某金盆洗手的請柬早已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上嵩山,復有長函稟告左師兄。左師兄直到此刻才發旗令攔阻,那不是明著要劉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爾反爾,叫江湖上好漢恥笑於我?」
鍾鎮說道:「我師兄囑咐在下,言道劉師兄是衡山派鐵錚錚的好漢子,義薄雲天,武林中同道向來對劉師兄甚是尊敬,我師兄心下也十分欽佩,劉師兄大名播於江湖,這一節卻不必過慮。」
定逸師太見二人僵持不決,忍不住又插口道:「劉賢弟,這事便擱上一擱又有何妨。今日在這裏的個個都是好朋友,又會有誰來笑話於你?就算有一二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譏評,縱然劉賢弟不和他計較,貧尼就先放他不過。」說著眼光在各人臉上一掃,大有挑戰之意,要看誰有這麼大膽,來得罪她五嶽劍派中的同道。
劉正風正沒做處,忽聽得後堂一個女子的聲音,甚是響亮:「喂,你這是幹甚麼的?我愛跟誰在一起玩兒,你管得著麼?」我心中一怔,失聲叫了出來:「非非?」林平之在我身邊低聲問道:「誰人?你認識她?」
我不及解釋,又聽得曲非煙道:「哼哼!我喜歡跟劉姊姊到前廳看熱鬧,為甚麼你攔著不許?」另一把男聲說道:「好罷!你自己去好了,請劉姑娘在這里耽一會兒。」曲非煙道:「劉姊姊說見到你便討厭,你快給我走得遠遠地。劉姊姊又不認得你,誰要你在這裏纏七纏八。」只聽得劉菁的聲音響起:「非非,咱們出去,別理他。」那男子道:「劉姑娘,妳不能離開這兒。」
米為義聞聲趕到後堂,不久,大聲叫道:「這位師兄是嵩山派門下罷,怎不到大廳之上見我師父?」
那人傲然道:「不用了。奉盟主號令,要看住劉家的眷屬,不許走脫了一人。」這幾句話聲音很是響亮,且說得驕矜異常,大廳上賓客聽見無不為之變色。劉正風大怒,向鍾鎮道:「這是從何說起?」
鍾鎮叫道:「史師姪,出來吧!」
劉正風氣得身子微微發抖,朗聲說道:「嵩山派來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齊現身罷!」
一言甫畢,猛聽得屋頂上、大門外、廳角落、後院中,前後左右共數十人齊聲應道:「是,嵩山派弟子參見劉師叔。」幾十人的聲音同時叫了出來,聲既響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吃了一驚。但見屋頂上站著十餘人,一色的身穿黃衫。大廳中諸人卻各樣打扮都有,顯然是早就混了進來,暗中監視著劉正風,在數百名賓客之中,誰都沒有發覺。
我和陸大有對望一眼,都是心中託異。定逸師太第一個沉不住氣,大聲道:「鍾師弟率領這麼多門下弟子來到這裏是甚麼意思?太欺侮人了!」
鍾鎮道:「定逸師伯恕罪。我左師兄深恐劉師兄不服號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便在此時,後堂又走出十幾個人來,卻是劉菁以及劉門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後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持匕首抵住了他們的後心。這樣一來,這次潛進劉府的嵩山派弟子就有六十多人了。
劉正風朗聲道:「眾位朋友,非是劉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師兄竟然如此相脅,劉某若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左師兄不許劉某金盆洗手,嘿嘿,劉某頭可斷,志不可屈。」說著上前一步,雙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鍾鎮叫道:「且慢!」攔在他身前。劉正風左手疾探扣向他的咽喉,鍾鎮料不到劉正風出招竟然可以如此之快,一時之間無可招架,只得後退。劉正風一將他逼開,雙手又伸向金盆。這時,只聽得風聲颯然,同時黃影閃動,屋頂上躍下一人,雙掌向劉正風推去。劉正風只得舉掌迎去,蓬的一聲,劉正風退了兩步。
那人穩穩的站在當地,一揮衣袖,金盆給撥了開去,「啷噹」一聲片地皆水。我細看那人,卻是四十來歲,身材頗為高大,上唇留了兩撇鼠鬚,只見他拱手說道:「劉師兄,奉盟主號令,不許你金盆洗手。」
陸大有低聲說道:「不得了,此人是嵩山派的頂尖人物,左掌門的第四師弟費彬,一套『大嵩陽手』武林中赫赫有名,聽說武功僅在左掌門之下,算是嵩山派第二高手。我也只是見過他兩面……」
劉正風強忍怒氣,拱手說道:「費師兄駕到,如何不來喝一杯水酒,卻躲在屋頂,受那日曬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來,非只費師兄一人罷?」
費彬微微一笑,說道:「劉師兄言重了,單是和劉師兄一人為敵,在下也抵擋不了劉師兄一手『小落雁式』。因此,在下的幾位師兄弟擔心在下,也要跟來。」
劉正風冷笑道:「無謂多言,嵩山派的高手都現身吧!」
只聽得屋頂上東邊西邊同時各有一人應道:「好!」黃影幌動,兩個人已是站到了廳口,這輕身功夫便和剛才費彬躍下時一模一樣。陸大有指著站在東首的胖子說道:「嵩山派掌門人的二師弟『托塔手』丁勉丁師伯來了。」我又望向西首那人,卻是極高極瘦,陸大有又道:「那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鶴手』陸柏陸師伯。」
這二人同時拱了拱手,道:「劉三爺請,眾位英雄請。」丁勉、陸柏二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來還禮,眼見嵩山派的好手陸續到來,各人心中都隱隱覺得今日之事不易善罷,只怕劉正風非吃大虧不可。
定逸師太氣忿忿的道:「劉賢弟,別瞧人家人多勢眾,難道咱們泰山派、華山派、恆山派的朋友都是來睜眼吃飯不管事的不成?」
費彬的目光在大廳上自東而西的掃射一周,他眼睛瞇成一線,但精光燦然,顯得內功深厚,說道:「定逸師姐無用多心,一切自有分曉。」
定逸不滿的道:「左掌門有甚麼事趕快說吧?這般劫持家眷,是好漢所為嗎?」
費彬森然說道:「劉師兄,今日之事,左盟主吩咐了下來要我們向你查明:『劉師兄和魔教教主東方不敗暗中有甚麼勾結?設下了甚麼陰謀,來對付我五嶽劍派以及武林中一眾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時聳然動容,不少人都驚噫一聲,就連我也大為震驚。
劉正風道:「在下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魔教教主東方不敗一面,所謂勾結、陰謀,卻是從何說起?」陸柏道:「劉師兄這話恐怕有些不盡不實了。魔教護教使者曲洋,不知劉師兄是否相識?」
劉正風本來十分鎮定,但聽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時變色。
那胖子丁勉自進廳後從未出過一句聲,這時突然厲聲問道:「你識不識得曲洋?」他話聲洪亮之極,這七個字吐出口來,人人耳中嗡嗡作響。
劉正風仍不置答,數百對眼光都集中在他臉上。各人都覺劉正風答與不答都是一樣,等於默認了。過了良久,劉正風點頭道:「不錯!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識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霎時之間,大廳中嘈雜一片,群雄紛紛議論。我問道:「誰是曲洋?」陸大有瞪著眼道:「魔教的人我怎麼知道?」
費彬朗聲說道:「左盟主言道:『劉正風乃衡山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時誤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悟,我輩均是俠義道中的好朋友,豈可不給他一條自新之路?左盟主吩咐劉師兄一個月之內,殺了魔教長老曲洋,則一概不究。』」
我道:「日月神教故然是魔教,但他們幹過甚麼壞事?那曲洋又是甚麼魔頭?」
陸大有皺眉道:「阿一,別多管閒事!」
「我只是認為要邪教可能也有好人,正如正派也有不肖弟子一樣。劉師伯是個大好人,我不相信他會和惡人勾結。」
「噤聲!」陸大有大驚,小聲道:「給師父聽到可要趕你出華山了!這種說話你也敢說!何況這裏都是武林正道,給他們聽到和你勢不兩立!」我聳了聳肩,不再多言。
劉正風臉上閃過一絲淒涼的笑容,說道:「曲大哥和我一見如故,只是研討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歡吹簫,二人相見大多時候總是琴簫相和,武功一道從來不談。」他說到這裏,微微一笑,續道:「各位或者不相信,當今之世,劉正風以為撫琴奏樂,無人及得上曲大哥,而按孔吹簫,在下也不作第二人想。曲大哥雖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潔,大有光風霽月的襟懷。劉正風不但對他欽佩,抑且仰慕。劉某雖是一介鄙夫,卻決計不肯加害這位君子。」
我和其他賓客一樣越聽越奇,萬料不到他和曲洋相交,竟然由於音樂,欲待不信,又見他說得十分誠懇,實無半分作偽之態。我突然想起衡山派當今掌門人莫大先生外號「瀟湘夜雨」,一把胡琴不離手,有「琴中藏劍,劍發琴音」八字稱號,劉正風也是喜好音樂,這兩師兄弟真是一個模樣兒。
定逸師太道:「劉賢弟你盡快把曲洋這魔頭一劍殺了,乾淨爽快之極。」
天門道人也點頭道:「劉師弟,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你只須殺了那姓曲的魔頭,俠義道中人,誰都會翹起大拇指,說一聲『衡山派劉正風果然是個善惡分明的好漢子。』我們做你朋友的,也都面上有光。」
劉正風不置可否,目光射到岳不群臉上,道:「岳師兄,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這裏許多人都逼我出賣朋友,你卻怎麼說?」
岳不群微一呻吟,道:「劉賢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輩武林中人,就為朋友兩脅插刀,也不會皺一皺眉頭。但魔教中那姓曲的,顯然設法來投你所好,旨在害得劉賢弟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包藏禍心之毒不可言喻。這種人倘若也算是朋友,豈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古人大義滅親,親尚可滅,何況這種算不得朋友的大魔頭、大奸賊?」
群雄聽他侃侃而談,都喝起彩來,湯沛更是朗聲說道:「岳先生此言甚是,劉兄弟仔細想想。」我也覺得這話可也不錯。
劉正風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在下早就料到有今日之事,因此才出此下策,今日金盆洗手,想要遍告天下同道,劉某從此退出武林,再也不與聞江湖上的恩怨仇殺,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牽連。魔教和我俠義道百餘年來爭鬥仇殺,是是非非一時也說之不盡。劉某只盼退出這腥風血雨的鬥毆,從此歸老林泉,吹簫課子,做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自忖這份心願,並不違犯本門門規和五嶽劍派的盟約。」
費彬道:「曲洋的心思可不會和你一樣!」
劉正風嘆了口氣,道:「曲大哥也是想退出是非圈,不再和五嶽劍派作對。華山派弟子令狐沖為人所傷,命在垂危,正是他出手給救活了的。」
此言一出,賓客群相聳動,我們華山派更是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
費彬冷笑道:「那有甚麼奇怪?魔教中人拉攏離間,甚麼手段不會用?他能千方百計的來拉攏你,自然也會千方百計的去拉攏華山派弟子。說不定令狐沖也會由此感激,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咱們五嶽劍派之中,又多一個叛徒了。」我和陸大有一聽,都很是憤怒,心想我們又沒得罪於你,幹甚牽連到我們頭上來?費彬卻轉頭向岳不群道:「岳師兄,小弟這話只是打個比方,請勿見怪。」岳不群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劉正風雙眉一軒,昂然道:「費師兄硬是要這樣陷我,劉某亦無話多說。」
丁勉朗聲道:「左盟主有令,劉師兄若不應允在一個月內殺了曲洋,則五嶽劍派只好立時清理門戶,以免後患,斬草除根,決不容情。」
我一聽到這話,不禁失聲叫了起來。陸大有推了推我,也是面色蒼白,想不到一場好好的喜慶竟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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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群俠傳.第二章之曲中殺意(三)

劉正風慘然笑道:「劉某結交朋友,貴在肝膽相照,豈能殺害朋友以求自保?你嵩山派早就布置好一切,要動手便即動手,又等何時?」
費彬接過鍾鎮的將令旗,朗聲道:「泰山派天門師兄,華山派岳師兄,恆山派定逸師太,衡山派諸位師兄師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來正邪不兩立,魔教和我五嶽劍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劉正風結交匪人,歸附仇敵。凡我五嶽同門,出手共誅之。接令者請站到左首。』」
天門道人站起身來,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劉正風瞧上一眼。他的門下弟子都跟了過去。
岳不群起身說道:「劉賢弟,你只須點一點頭,岳不群負責為你料理曲洋如何?你說大丈夫不能對不起朋友,難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才是你朋友,我們五嶽劍派和這裏許多英雄好漢,便都不是你朋友了?這裏數百上千位武林同道一并加將起來還及不上曲洋一人?劉賢弟只因一時琴簫投緣便將全副身家性命都交給了他,可將『義氣』二字誤解了。」
劉正風淡淡一笑,說道:「岳師兄不喜音律,不明白小弟的意思。言語文字可以撒謊作偽,琴簫之音卻是心聲,萬萬裝不得假。小弟和曲大哥以琴簫唱和,心意互通。小弟願意以全副身家性命擔保,曲大哥是魔教中人,卻無一點一毫魔教的邪惡之氣。」
岳不群長嘆一聲,走到了天門道人身側。一直站在他身旁的袁承志、勞德諾、梁發、英白羅等都跟了過去。我微一猶疑,陸大有拉著我站了起身,和林平之一起從人叢中走了出來,跑到岳不群身邊。
定逸師太望著劉正風,問道:「從今而後,我叫你劉賢弟,還是劉正風?」
劉正風苦笑道:「劉正風命在頃刻,師太以後也不會再叫我了。」定逸師太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緩緩走到岳不群之側,說道:「魔深孽重,罪過,罪過。」座下弟子也都跟了過去。
費彬道:「這是劉正風一人之事,跟旁人不相干。衡山派的眾弟子只要不甘附逆,都站到左首去。」大廳中寂靜片刻,一名年輕漢子說道:「劉師伯,弟子們得罪了。」便有三十餘名衡山派弟子走到恆山派群尼身側,這些都是劉正風的師侄輩。費彬又道:「劉門親傳弟子,也都站到左首去。」向大年朗聲道:「我們受師門重恩,義不相負,劉門弟子和恩師同生共死。」
劉正風熱淚盈眶,道:「好!大年!你說這番話,已對得起師父了。你們都過去罷。」
米為義刷的一聲拔出長劍,說道:「劉門一系,自非五嶽劍派之敵,今日之事,有死而已。」說著便在劉正風身前一站,擋住了他。丁勉左手一揚,嗤的一聲輕響,一絲銀光電射而出。劉正風一驚,伸手在米為義右膀上一推,內力到處,米為義向左撞出,那銀光便向劉正風胸口射來。向大年護師心切,縱身擋在劉正風身前,那銀針正好射中心臟,立時氣絕身亡。
「向大哥!」我失聲叫了出來,岳不群轉頭向我狠狠的瞪了一眼。
劉正風低頭瞧了瞧向大年的屍體,緩緩的說道:「丁老二,是你嵩山派先殺了我弟子!」丁勉森然道:「不錯,是我們先動手,卻又怎樣?」
劉正風突然間身子往斜竄出,雙手微舉,雙掌已送到費彬胸前。這一下來得好快,費彬出其不意,只得雙掌豎立,運勁回擊,便在此時,雙脅之下一麻,已被劉正風點了穴道。
劉正風一招得手,右手拔劍,橫架在他咽喉,左肘連撞,封了他背心三處穴道。這幾下兔起鶻落,變化快極,待得費彬受制,眾人這才醒悟,劉正風所使的正是衡山派絕技,叫做「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劉正風一擊成功,竟將嵩山派中大名鼎鼎、真實功夫決不在他之下的大嵩陽手費彬制服。
劉正風舉著長劍架在費彬的咽喉之中,沉聲道:「丁師兄、陸師兄,在下向兩位求情。」
丁勉與陸柏對望了一眼,道:「求甚麼情?」
劉正風道:「求兩位轉告左盟主,准許劉某全家歸隱,從此不干預武林中的任何事務。劉某與曲洋曲大哥從此不再相見,與眾位師兄朋友也就此分手。劉某攜帶家人弟子,遠走高飛,隱居海外,有生之日,絕足不履中原一寸土地。這裏泰山、華山兩派掌門在此,恆山派有定逸師太,也可代她掌門師姊作主,還有武當二俠、花掌門、湯大俠、何前輩等武林名宿,俱可作個見證。」他眼光向眾人臉上掃過,沉聲道:「劉某向眾位朋友求這個情,讓我顧全朋友義氣,也得保家人弟子的周全。」
定逸師太看來是外剛內和,脾氣雖然暴躁,心地卻極慈祥,首先說道:「丁師兄、陸師兄,咱們答應了劉賢弟罷。他既不再和魔教中人結交,又遠離中原,等如是世上沒了這人,又何必定要多造殺業?」
天門道人點頭道:「這樣也好,岳賢弟,你以為如何?」岳不群道:「劉賢弟言出如山,他既這般說,大家都是信得過的。劉賢弟,明兒一早,你帶了家人子弟,便離開衡山城罷!」
至於莫聲谷更是大聲叫好,殷梨亭、花鐵幹、湯沛等人均點頭稱是。
陸柏哼了一聲,卻轉頭說道:「劉正風,你要求情便跟我們上嵩山去見左盟主,親口向他求情,你立刻放了我費師弟。」
劉正風還有點猶疑,陸柏不待他細想,轉頭喝道:「殺了!」其中一個劫持他家人的嵩山弟子把短劍一送,登時將其中一個年輕弟子刺死。另一個劉門子弟要待掙扎,也給嵩山派殺了。
這一下突變,大廳中很多人都反應不來,立時大譁,各種聲音言語此起彼落。我也忍不住喝道:「胡亂殺人算是名門正派的所為嗎?」岳不群伸手阻止,搖了搖頭。這時寧中則也從內堂走了出來,她一直照顧令狐沖,之前劉正風曾叫她不用操心外頭,但聽見廳中出了事,也就出來察看。她皺眉道:「師兄,嵩山派太過分了,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岳不群還是不作聲,只是面上表情很是痛苦。
陸柏喝道:「繼續!」其中一個嵩山弟子一聲獰笑,短劍又刺進劉正風一個弟子的背脊。定逸師太大怒,呼的一掌,向那嵩山弟子擊去,罵道:「禽獸!」豈料丁勉快步搶上前來,也擊出一掌。雙掌相交,定逸師太退了三步,丁勉微微一笑,道:「承讓!」
定逸師太站在當地,瞪著丁勉並不回話。
寧中則低聲道:「定勉師太吃了虧,姓丁的好不奸詐!」陸大有問:「師娘,怎麼?」岳不群道:「定逸師太本是攻向那嵩山弟子,使力不多,豈料丁勉突然搶前全力出掌,定逸師太受傷不輕。」
我罵道:「卑鄙!」聲音不低,丁勉向我瞪來,我毫不示弱挺了挺胸。袁承志拉著我道:「阿一,別和他們衝突。」
莫聲谷本來站在附近,這時忍不住就要上前,殷梨亭卻拉住他,搖頭道:「這是五嶽劍派的事,我們不要干涉。」
定逸師太吸了口氣,一揮手,怒道:「劉賢弟,老尼有心無力!咱們走!」大踏步向門外走去,門下群尼都跟了出去。
劉正風嘆氣道:「師姐好意,劉某心領了。」
陸柏喝道:「再殺!」兩名嵩山弟子推出短劍,又殺了兩名劉門弟子。陸柏道:「劉門弟子聽了,若要活命,此刻跪地求饒,指斥劉正風之非便可免死。」劉正風的女兒劉菁怒罵:「奸賊,你嵩山派比魔教奸惡萬倍!」陸柏喝道:「殺了!」一名嵩山弟子提起長劍,一劍劈下,從劉菁右肩直劈至腰。
「菁姑娘!」我大驚之下,不及細想,立時衝了出去。剛才我就一直在想如何可以救得劉菁,豈料嵩山門人突然出手,竟是無從阻止。那嵩山弟子料不到有其他人會出手相救,迴過劍來向我點出,已是慢了半拍。我沒有帶劍在身,兼在情急之下,拚著肩頭受他一劍之傷,左掌一記布拳重擊在他的肋骨之下,嗤的一聲,左肩中劍,但那人已給我劈倒在地爬不起來。我立即俯身扶起劉菁,但她受創太深,已然氣絕。
就在這時,背後風聲響動,丁勉已來到我的身前。我見過他一掌擊退定逸師太,心下大驚,幸好在這危急關頭,袁承志飛身趕到,把我拉到他的身後出右掌和丁勉對了一掌,啪的一下巨響,二人都向後退了一步。
丁勉左手撫胸,瞪大雙眼道:「華山混元勁,你是誰人?」
「華山門下,袁承志。」袁承志抱拳道:「這個是我的徒兒,只因和劉家姑娘相識,一時傷痛才會得罪貴派弟子,還請丁師兄見諒。」
丁勉揚眉喝道:「你叫我師兄?」可能他見袁承志年紀不大,才有此一問。袁承志道:「是的,丁師兄,請高抬貴手。」
「師父,他們對手無寸鐵的菁姑娘……」我急怒攻心,袁志卻喝道:「住嘴!」
劉正風慘然道:「易師姪,一切都不用多說了。承蒙你看得起,和菁兒相交,只是這趟渾水不趕也罷,今日劉某是一敗塗地,何苦再害了別人?」當下放下長劍,一把將費彬推開,預備束手就擒。
陸柏上去為費彬解穴,費彬一得自由,立即和身撲向劉正風,凌厲無匹的大嵩陽神掌往劉正風胸前打去。劉正風看來是不作抵抗,就此等死。
「且慢!」一聲沉喝自橫樑上邊響起,接著一條黑影閃電般直撲下來,從費彬的掌底之下救走了劉正風。
「留下吧!」陸柏一聲長嘯,揮掌搶上,鍾鎮也不敢怠慢,上前助攻。那人將劉正風往廳外一推,叫道:「劉賢弟,你先走!」轉身堪堪將陸柏和鍾鎮抵住。
陸柏和那人對了一掌,大為震驚,叫道:「此人武功高強!不可輕敵。」但說來已是太遲,鍾鎮給那黑衣人摔了出去。
袁承志突然小聲說道:「是客店那個人!」我呆了一呆,也認了出來:「就是那個告知我們莫大師伯身份的男人!」
這時丁勉和費彬也搶了過去,變成以三敵一的局面。劉正風在廳外叫道:「曲大哥!」這一叫令廳中大為哄動,都知道罪魁禍首,魔教的曲洋到了。
看來曲洋武功甚高,但以一人之力對抗嵩山派三大高手,似乎力有不遞。劉正風重又撲了進來,見費彬和陸柏各出一掌和曲洋比拚內力,丁勉卻從後偷襲,劉正風不假思索,和身撲上,用背脊擋下了丁勉開山的掌力,噗的一下悶響,劉正風背部衣衫盡裂,接著「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曲洋一下沉喝,雙掌發勁將陸柏和費彬推開,轉身抱著劉正風,叫道:「劉賢弟!劉賢弟!」早前給曲洋一拳揮開的鍾鎮滾到他的身前,趁他一不留神,雙掌重擊到曲洋的小腹之上。嵩山派固是劍派,但其內功和掌力在五派中堪稱第一,實有獨到之秘。鍾鎮功力看來雖然較其餘三人稍遜,卻也非同小可,已達高手境界,曲洋在毫無防避之下中掌,立被重創。
嵩山派諸人大喜,正要乘勝追擊,曲洋振臂一揮,竟一下子將四人都逼了開去,接著抱起劉正風,跳出廳外,翻過圍牆,逃去無蹤。
丁勉等人連退幾步,幾經辛苦才算站穩,曲洋早已逸去。丁勉、費彬和鍾鎮第一時間跟著衝出廳外,追曲洋去了。
陸柏臉色甚是難看,他們四師弟武力已達一流境界,在江湖上是成名的人物,豈料竟給魔教曲洋一人擊退,怎不會尷尬。老羞成怒,喝道:「劉府中人,一個不留!」
一聲慘叫,劉正風的妻子當先遭殃。
我忍不住叫道:「師父!他們要滅劉師伯的門……」袁承志搖頭道:「這是五嶽盟主的號令,我們只好聽從。」
「呸!這明顯是遷怒,我們怎可以袖手旁觀?」我怒叫道,這時後堂不斷傳來一聲聲的慘叫,令人心寒,廳中雖有不少人臉露不忍之色,但都不敢作聲。袁承志道:「魔教中人不安好心,我們是和他勢不兩立!」我搖頭道:「魔教魔教!我只知道眼前事實,是非對錯不是『正』、『邪』兩個字就可以概括,如果這麼簡單的加上標籤就可以,我們無需學會明辯是非了。青城派滅福威鏢局,嵩山派滅劉師伯一家,這些行徑比起魔教又如何呀?」
袁承志愕然問:「甚麼是『標籤』?」我不和他糾纏,繼續說道:「孟子說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我們既以俠義道自居,屠殺手無寸鐵的人算甚麼好漢?」
我並沒有刻意壓聲量說話,陸柏在一旁自然聽到,莫聲谷卻不知是特意和嵩山派抬槓還是有意幫我,竟大聲喝起采來,這樣一來陸柏的神色就更是難看。他走前兩步,沉聲道:「岳師兄,你這個門人一再維護魔教,現在更數落我嵩山派,意欲何為?」岳不群搖頭說道:「易師姪,別再亂說了。」
袁承志站到我的身前,躬身道:「我這徒兒宅心仁厚,只是看不慣這種慘事而已。」
陸柏雙目睜圓,厲聲喝道:「這小子宅心仁厚,那我嵩山派算是甚麼?」
袁承志凝神戒備,不再言語,寧中則走前道:「陸師兄,我這袁師弟最是誠實忠厚不過,只是實話實說。你嵩山派算是甚麼我們管不著,也不會去管。今天你已將衡山劉三爺一家都給滅了,如今又想對我華山怎樣?」
陸柏剛才只是見我和袁承志年輕而出言侮辱,這時見寧中則代我們出頭,心下一驚,想起袁承志武功不弱,之前和托塔手丁勉對了一掌而不落下風,這位寧中則更是華山成名的高手,不便發作,冷冷的道:「今日我們只是來對付劉正風,華山之事,還要稟過左師兄。」
寧中則還待再說,岳不群卻已阻止,說道:「天下都是一個『理』字,今日丁師兄已擊走了定逸師太,請陸師兄高抬貴手吧。」
在座的人見我們五嶽劍派竟會內哄,先有嵩山派圍攻衡山劉正風,後有恆山定逸師太敗走,接著我們華山又起衡突,有名望的好像湯沛、何三七等都走過來相勸。
莫聲谷大刺刺的說道:「六哥,這等冷血屠殺之事我看不下去,咱們走!」陸柏一呆,不知說些甚麼才好。來衡山之前他們原是想不到劉正風有這麼大的面子,武當派會派人前來參加金盆洗手。這武當二俠早前雖沒對他們之事加以阻止,但現在這般不給面子一再奚落,卻令嵩山顏面大失,自是心中有氣。只不過莫聲谷年紀雖比陸柏小,但在江湖上的名頭卻在他這「仙鶴手」之上,唯有一再強忍。
殷梨亭還待再說,莫聲谷已是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殷梨亭苦笑了一下,向岳不群、天門道人和陸柏拱一拱手,也跟著走了。這時又聽到一聲慘叫,看來又有一人給嵩山派殺掉,我握著雙拳,忍不住又要發作,卻聽到寧中則說道:「這種勾當有嵩山派的師兄主持,恕我不奉陪了。大有,跟我進去看你師兄。」
陸柏眼見費彬等人還未回來,忍著怒氣默不作聲。袁承志望了我兩眼,也道:「陸師兄繼續執行左盟主的號令吧!在下少陪。」說著捉住我的手臂生怕我再鬧事似的,第一時間往外走,陸柏一股怒氣沒處著落,拉住袁承志道:「且住!」袁承志發勁震開了陸柏,低聲道:「陸師兄,請自重。」再不停留,和我走出劉府。


「你這是幹麼?」我用力摔開袁承志的手,冷冷的道:「師父,你的武功不在那嵩山派的人之下,剛才怎不和定逸師伯聯手阻止他們行兇?」
「唉,你今天的禍還嫌闖得不夠了嗎?」袁承志嘆道。我反問:「甚麼禍事了?寧師伯不也是反對嵩山派屠殺府的人嗎?」
「沒錯,在場的人都不願意見到這等慘事,但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寧師姐是不作聲的。第一,下令殺人的是左盟主,我們五嶽劍派是需要聽他號令;第二,魔教是十惡不赦,與我們仇深似海,劉師兄誤入歧途,雖然可嘆,卻是咎由自取。」
「我不理會……也許魔教真是無惡不作,我不清楚。但嵩山派今日的所作所為又與魔教何異?」我質問道。
袁承志呆了一呆:「我可沒想過,只是勾結魔教的人,罪應當誅。」
「我所見過的武林中人不多,更未見過所謂魔教,今日看見曲洋出手救劉師伯,他的品行我也說不上。」我道:「只是自我在武林出道,邪惡之人卻見過不少。余滄海自然算是一個,嵩山派更是一大堆。」
袁承志嘆道:「也許你說得對,但今日之事你也太衝動了,我們應該依掌門指示行事,岳師兄要聽左盟主號令,我們不能自作主張。待會向你岳師伯道歉。」我無奈只好點頭。轉念一想,可能古代的人是較為思想閉塞,一點簡單的道理都會鑽牛角尖,就連嵩山派的殺人惡行,一加上「除魔務盡」的美麗外表,便都成了美事。
我又道:「岳師伯自有他的打算,但早前見他和劉師伯言談甚歡,如今竟置他於不顧,一時之間恕我接受不到。」
「岳師兄是謙謙君子,又執掌我華山派的門戶,自當顧全大局。」袁承志道。
「或許師父是說得對……我對君子很是尊敬,但我絕不會做君子,因為一來太過辛苦; 二來也抹殺了本性和良心。」
「你怎能這樣說?給你岳師伯聽到可不得了。」袁承志嘆氣道:「不過人各有志,我也理會你不得。看來你太師父說的沒錯,你的性格實在是很危險,就好像在邊緣之上……」
「師父,你說太師父說了甚麼?」我望著袁承志問。袁承志苦笑著搖頭不答,半晌,又道:「我已分不清楚究竟甚麼是對甚麼是錯了。我們再待一會,等嵩山派的師兄都走了才回去吧。」
「對,今天我得罪了那『仙鶴手』,說不定有機會便會殺了我。」
「胡說!陸師兄是嵩山派的前輩,江湖上的英雄,怎會幹這種事情?」
「余滄海名頭也是不少,我還不是幾乎命喪他手?」我沒好氣道。
「不同的……嵩山派的師兄們光明磊落,又怎是余滄海可比?再者我們五嶽劍派同氣連枝,怎會為了這種小事而輕言殺人?不過作為長輩,數落你是應該的。」
袁承志甚麼都好,就是思想比較遲鈍和單純一點。今日劉正風慘遭滅門,他還是不懂得吸收教訓,我也就不再多說了。


入夜,我還在衡山城外的後山閒坐。陸大有尋著我倆,說到岳不群和華山弟子都已離開了劉府,去到衡山城一家客棧落腳,叫我們跟他回去用飯。我還不想見人,便叫袁承志先行回去。
袁承志說道:「我怕如果和余滄海遇上,他會加害於你。」這點實在不可不慮,但我自知今天一時魯莽闖了禍,真的不想立即就回去面對岳不群和寧中則等人。
袁承志想了一想,道:「我現在回去,拿點吃的就趕回來,你別亂走。」說著,就跟著陸大有走了開去。我心想這一個師父也算是不錯的了,武功既高,竟能和丁勉對掌而不分勝敗,而且對我這個放肆的弟子總算多番容讓和維護,能夠拜他為師算我走運。
過了半晌,想起要小解,眼見四下無人,快步走進草叢解決。
就在此時,卻聽到一把女子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在這裏幹麼?」
我心中大驚,慌亂的拉起褲子,束緊腰帶,正要答話,卻又有另一把聲音說道:「姊姊,別多說了,妳和令狐沖曾經被我爺爺所救,現下是機會報恩啦!」
我聽出這把聲音正是曲非煙,心中一喜,便要走出去相見。身子一動,曲非煙已然發覺,喝道:「是誰?」
我連忙走出草叢,果然是年紀小小的曲非煙,另一個則是恆山派的儀琳。我笑道:「非非,妳沒事就好了,我真害怕妳跟菁姑娘一起被嵩山派的人……」說到菁姑娘,心下惻然,竟是再說不下去。
「唉~」曲非煙也是眼泛淚光,道:「我和劉姊姊很是要好,但嵩山派的狗崽子太厲害,我不是他們的對手……哼,你不是華山派的嗎?我們不用你五嶽劍派來貓哭老鼠。」
「冤枉呀,我根本就不讚成嵩山派的所為……其實我和你也是一般,敵不過嵩山派。就連定逸師太也給氣走,我是甚麼也做不到的了。」說到儀琳的師父定逸師太,儀琳合十道:「阿彌陀佛。」
曲非煙道:「我在一旁看到,阿一你這蠢材真的頂撞嵩山派的人……我多謝你啦。」我嘆道:「妳應該喚我做易大哥。」曲非煙不再理我,轉頭對儀琳道:「快點吧,就在前邊,妳有帶妳們恆山的傷藥吧?那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
儀琳點了點頭,跟著曲非煙走去,我自然也就跟在後面了。
這時,我已隱隱猜著了幾分,聽到儀琳問道:「妳爺爺是怎麼受傷的?他武功這樣高,又能在田……田伯光的手上救出我和令狐師兄,有誰可以打傷他?」曲非煙低聲罵道:「蠢蛋!」我心中暗笑,拍了拍儀琳,叫她先別多說。
我們三人先後走到後山,只見在一個林子之中對坐著二人,遠望之下,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個是劉正風,另一個黑衣老者,便是我們在客店遇見,告知我們令狐沖的消息和莫大先生身份,並且在劉府中把劉正風救走的男人。雖然當時和嵩山派四大高手打得難分難解看不清楚,但猜想也是同一人。
日月神教護教使者,曲洋。
曲非煙和曲洋同姓,又和劉菁相交甚深,是一大疑點。劉正風曾公開言道,令狐沖受傷後曾為曲洋所救,那麼當日帶我到群玉院見令狐沖的曲非煙和曲洋之間的關係更是呼之欲出了。
儀琳到這時才驚叫道:「劉師伯!」又望了望另外一人,說道:「這位是……」
「這個就是我的爺爺了,他當日救妳之時妳正昏迷,所以不認得。」
儀琳啊了一聲,突然想起,睜大了眼,問道:「這位前輩也是姓曲?他和劉師伯是……」
我搖頭道:「這位就是日月神教的曲洋曲前輩了。」儀琳一聽大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坐著的曲、劉兩人本來都閉著眼的,這時,曲洋睜開了眼睛,微笑道:「易兄弟心思好快,也好眼力。」
劉正風也張開了雙眼,伸手撫著胸口,咳了兩聲,說道:「易師姪……啊!還有儀琳師姪,你們二人何苦到此?」
「劉伯伯,是我叫他們來,看看如何救你和爺爺的!」
「嘿,我們中了嵩山派的大嵩陽神掌掌力,還有得救了麼?」劉正風苦笑道。
「劉伯伯,非非記得你曾經說過,恆山派的療傷聖藥效用極好,因此我……」儀琳俯身觀察了一下,苦著臉道:「劉師伯和曲前輩所受的是極重的內傷,我身上只有『天香斷續膠』,那是治療刀劍之傷的……」
曲非煙怒道:「妳怎麼如此膿包?」儀琳眼圈紅紅的,道:「妳又沒說兩位是受了內傷……」
「算了,非非。」曲洋苦笑著道:「嵩山派好掌力,我們兩人的五臟六腑都已給震碎,就算是仙丹也難救我倆性命。」轉頭對劉正風道:「賢弟,你我今日畢命於此,又何苦再連累他人呢?如果給你們五嶽劍派的人見到,只怕連他們也不放過。」
劉正風點了點頭,道:「易師姪,劉某對你一再出言阻止嵩山派惡行的俠義心腸十分欽佩,只是今日我劉正風家眷弟子盡數殉難,也是不想獨活。喜幸竟能和曲大哥攜手共赴黃泉,正所謂『人生莫有不死,得一知己,死亦無憾』,曲大哥,我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樁千古快事。」
曲洋道:「唉,賢弟,愚兄其實早已伏在屋頂,本該及早出手,只是料想賢弟不願為我之故而與五嶽劍派的故人傷了和氣,是以遲遲不發,又誰知道嵩山派為五嶽盟主,下手竟如此毒辣……只可憐了菁兒。」
劉正風半晌不語,長長嘆了口氣,說道:「菁兒是好兒女,不會感到遺恨。」又道:「曲大哥,你丹田受了重擊,可以支撐多久?」
曲洋道:「嵩山派內功果然厲害,沒想到鍾鎮這小子的一掌,也可將我的內功打散,如今愚兄是毫無內力,不知道可挨多久。」
「若不是為了關心我而分神,諒鍾師弟的內功造詣仍未能擊破你的護身罡氣……我的脊椎骨受了重創,心脈劇震,也是命不久矣,可恨我倆都失了內勁,如果不是這樣……」劉正風言及此處,再說不出話來。
曲洋道:「賢弟,你是想在我倆死前,再合奏一曲《笑傲江湖》?」
我插口問道:「劉師伯,甚麼是《笑傲江湖》?」
劉正風轉頭望一眼,輕輕一笑,說道:「你們還沒走?《笑傲江湖》是我和曲大哥根據《廣陵散》而編的琴蕭合奏曲譜。嘿,《廣凌散》縱情精妙,又怎及得上咱們這一曲《笑傲江湖》?」
曲洋笑道:「昨晚我們就已經將《笑傲江湖》演繹得淋灕盡致,夫復何求?」
曲非煙說道:「爺爺,你和劉伯伯慢慢養好了傷,咱們再聽一聽你的《笑傲江湖》,好讓阿一見識見識。」
猛聽山壁後傳來一聲長笑。笑聲未絕,一個黑影撲出,青光閃動,手持長劍站到劉正風和曲洋身前,正是嵩山派的仙鶴手陸柏,嘿一聲冷笑,說道:「要聽樂曲,也不用醫好他倆的傷,只需你們都跟著下去地府就可以了。」
劉正風用盡全身氣力站起身來,說道:「陸柏,你已殺我全家,劉某中了丁勉的掌力,也已命在頃刻,你還想幹甚麼?」陸柏哈哈一笑,傲然道:「今日陸某一舉殺了衡山劉正風及魔教護教使者,從此名揚江湖,你說我想怎樣?」
只聽劉正風道:「姓陸的,你也算是名門正派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曲洋和劉正風今日落在你手中,要殺要剮,死而無怨,只求你今日放過這裏三位後輩,劉某也就承你的情了。」
「哼!你道我是如何找著你倆?今日在劉府之上,這華山派的小子多次出言頂撞我,我本是來殺他的,萬料不到你倆的行蹤竟能著落到他身上,你說我會放過他們不放?」陸柏險惡地笑著,冷冷說道。
我想不到陸柏竟是為我而來,只好向劉正風道歉:「對不起,劉師伯,是我連累你和曲前輩了。」
「易師姪,別這樣說,如果不是為了我菁兒,你亦不會得罪嵩山派的人……」說到這裏,劉正風的身子又乏力軟倒,想要再站起身,卻完全做不到。我心中想,為其麼自己就像是一塊磁石,偏偏把惡人都吸引住?好像帶余滄海到群玉院,又帶陸柏到來找著劉正風,真是無可奈何。
幾經辛苦,劉正風扶住一棵樹幹站了起身,拉住我的手臂,急道:「快走,快走!」但他受了嵩山派內力劇震,心脈已斷,手上已無內勁。我輕輕一掙,掙脫了劉正風的手,便在此時,眼前青光閃動,陸柏的長劍刺到面前。
曲非煙抽出兩把短劍,攔到我的面前,左手短劍一擋,右手劍跟著遞出。陸柏嘿的一笑,長劍圈轉,啪的一聲,擊在她右手短劍上。曲非煙右臂酸麻,虎口劇痛,右手短劍登時脫手。陸柏長劍反挑,曲非煙左手短劍又被震脫,飛出數丈之外。陸柏左手順勢將曲非煙點倒,右手劍又向我刺來。
我見到陸柏獰惡的神情,不禁吃驚,心知他是殺我然後快,不禁暗罵袁承志太過天真,我早說過陸柏也不是好人了。幸好剛才曲非煙搶著和他交手時緩得一緩,我已從背上解下了天下第一劍,這時揮劍抵擋。儀琳見到我被陸柏追擊,也拔出長劍,叫道:「陸師伯,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別再為難這兩位受傷的前輩了。」
陸柏長劍一挺,將我的天下第一劍蕩開,指著儀琳道:「妳和魔教妖人勾勾搭搭,已成了妖人一路,嵩山派也容妳不得。妳自身難保,不用再為他人求情。」說著踏上了一步,挺劍要向儀琳刺去。
我急忙搶過,攔在儀琳身前,叫道:「儀琳師妹快走,去請你師父定逸師太來救命。」我知道遠水不能救近火,所以要儀琳去找定逸師太只不過希望可以嚇退陸柏。陸柏長劍幌動,刷刷刷連環三劍,把我逼個手忙腳亂。
陸柏哈哈一笑,揮劍直斬,噹的一聲響,雙劍相交,天下第一劍登時脫手而飛。陸柏長劍挑起,便下殺招。危急之際,我又重施故技,以野球拳埋身撲擊,但堂堂「仙鶴手」又怎會是洪人雄之流可比?混亂中我也已顧不得出招法度,結果胸口一下劇痛,不知陸柏用了甚麼手法打中了我,一口氣轉不過來,翻身倒在地上。
陸柏臉露獰笑,向著我緩緩踏上一步,劍尖顫動不已,像是要找尋最佳的落劍之處。我微微一笑,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霎時之間想起了很多人:瑱琦啦、金龍幫的焦大姑娘啦、那個要把我殺掉的木姑娘啦……還有石清和閔柔。
忽然間,耳中傳入幾下幽幽的胡琴聲,琴聲淒涼,似是嘆息,又似哭泣,跟著琴聲顫抖,發出瑟、瑟、瑟的斷續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樹葉。
我心中一動,這正是兩日前在衡山城的客店之中,一劍擊飛七把兵器的那人的琴音,依曲洋所說,正是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果聽得陸柏收劍站住,高聲叫道:「莫大先生,怎地不現身相見?」
琴聲突然止歇,松樹後一個瘦瘦的人影走了出來。這次我仔細留意他的容貌,月光之下只見他骨瘦如柴,雙肩拱起,真如一個時時刻刻便會倒斃的風燭殘年老者,沒想到大名滿江湖的衡山派掌門,竟是這樣一個外形猥瑣之人。莫大先生左手握著胡琴,雙手向陸柏拱了拱,說道:「陸師兄,左盟主好。」
陸柏見他並無惡意,又素知他和劉正風不睦,便道:「多謝莫大先生,俺師哥好。貴派的劉正風和魔教妖人結交,意欲不利我五嶽劍派。莫大先生,你說該當如何處置?」
莫大先生向劉正風走近兩步,和他對望一眼,森然道:「該殺!」這「殺」字剛說出口,寒光陡閃,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長劍,猛地反刺,直指陸柏胸口。
這一下出招快極,抑且如夢如幻,正是「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中的絕招。陸柏在劉府曾見過費彬著了劉正風這門武功的道兒,此刻自己竟也不能倖免,大駭之下,急向後退,嗤的一聲胸口已給利劍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受傷雖然不重,卻已驚怒交集,銳氣大失。
陸柏立即還劍相刺,但莫大先生一劍既佔先機,後著綿綿而至,一柄薄劍猶如靈蛇般顫動不絕,在陸柏的劍光中穿來插去,身影圍著陸柏急轉,只逼得他連連倒退,半句喝罵也叫不出口。儀琳走過來扶起了我,我和她對望一眼,看到莫大先生劍招變幻猶如鬼魅,都是心驚神眩。
一點點鮮血從兩柄長劍間濺了出來,陸柏騰挪閃躍,竭力招架,始終脫不出莫大先生的劍光籠罩,不斷被其劍氣所傷,鮮血漸漸在二人身周濺成了一個紅圈。
猛聽得陸柏一聲大喝,莫大先生持劍從陸柏的手底下穿出,二人交叉而過,背對著背就此凝住不動。只見莫大先生將長劍緩緩插入胡琴底部,轉身便走,一曲《瀟湘夜雨》在松樹後響起,漸漸遠去。
陸柏還站在當地,神情極是可怕,又過了好一會,胸口突然如湧泉般向上噴出一道血箭,然後才向後跌倒,大字型的躺在地上就此不動。
儀琳只嚇得心中突突亂跳,望了望我,又拉起曲非煙,問道:「妳沒受傷吧。」
曲洋伸指要解開曲非煙的穴道,竟是力不從心,連運幾次僅餘的內力,方能成功,嘆道:「賢弟,你曾說你師兄弟不和,沒想到他在你臨危之際出手相救,而且在那眼神之中,極是關懷和憐惜。」
劉正風道:「我師哥和我不睦,決不是其麼大事,只是說甚麼也性子不投,其實數十年同門之情我們大家心中都知道。」
曲洋搖了搖頭,說道:「他劍法如此之精,但所奏胡琴一味淒苦,引人下淚,未免太也俗氣,脫不了市井的味兒。」
劉正風道:「是啊,師哥奏琴的曲調盡量往哀傷的路上走,令人不快,這也是我經常避開他的原因。」
我見他倆命在傾刻,仍是沉迷於音樂,真是啼笑皆非。
二人默言半晌,劉正風轉頭對我說:「易師姪,我有一事相求。」
「劉師伯莫要這樣說,請講。」我走了過去,扶住了他。劉正風搖手阻止,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樣物事,一邊說道:「這是我和曲大哥的心血結晶,《笑傲江湖》的曲譜。本來我倆能夠創製這曠世奇曲,心中已是無憾,但如果你能為我將之流傳下去,也就更是千古佳話了。」
我點了點頭,說道:「我認識不少同學……不少朋友也醉心音樂,我會交給他們,好讓這《笑傲江湖》能在千年以後都能聽到。」我說這句話可並非虛言,事實上我有不少同學都考獲了八級鋼琴或以上的資格。我翻開了《笑傲江湖》,卻大吃一驚,雖然我自己除了是方向白痴之外也是一個音樂白痴,但卻也懂得do、re、 mi的,只是這時候裏面的音符我竟是茫無頭緒。
劉正風笑道:「易師姪不用害怕,不通音律的人自然是看不懂的,不過只要是喜好音樂的人,一定會為這《笑傲江湖之曲》所著迷。」
我點了點頭,又低頭看了看這曲譜。劉正風伸手執著曲洋,道:「我這易師姪是一個好漢子,答應我們的事定必做到。」
<……得到笑傲江湖之曲
曲洋笑道:「本來已是抱有稽康那『《廣凌散》從此絕矣』的心情,豈料在死竟託得信人,為我們延續這《笑傲江湖之曲》,賢弟,我們可算了無牽掛。」
劉正風也是朗聲笑道:「曲大哥,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和曲洋齊聲仰天長笑,然後笑聲陡竭,二人同時垂下了頭,緊握的雙手也就鬆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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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群俠傳.第二章之曲中殺意(四)


我和林平之二人並肩而行,岳不群、袁承志和一眾華山門人都在前面走著,旁邊的一架大車裏面躺著重傷的令狐沖,由寧中則兩母女照顧著。
「易師兄,師父說我們就要回華山了。」林平之突然這樣說。
「嗯……是的。老實說,我只是比你早個多月入門,也未曾到過華山。」我邊走邊答道:「怎麼?心情興奮嗎?」
「可是……我的父母還在余滄海手上!」林平之咬著牙說道。
我一時之間也想不起此節,這時候「啊」的一聲,說道:「岳師伯應該不會忘記這一點的,你要耐心點等待,畢竟余滄海也是名門正派的掌門,單憑你一面之詞,絕對是拉不倒他的。」
「可是……」林平之還待再說,我打斷他的說話搶著道:「我和余滄海同樣是仇深似海……他多番欲取我性命,那不是鬧著玩的,總有一日我要他跪在我的面前求饒。所謂善惡到頭終有報,我就不信他可以得享天年。」
林平之點頭表示明白,但還是一臉的膽心。我嘆了口氣,眼光投向前面不遠處袁承志的背影。


昨晚,莫大先生殺了陸柏之後飄然遠走,而劉正風和曲洋也在不久之後同時畢命,只留下曲非煙一人痛哭。我拍了拍她的肩膊道:「節哀吧,非非。這裏畢竟係是非之地,死了個陸柏,嵩山派還有丁勉、費彬和鍾鎮等高手在衡山上,我們絕不宜久留。還是想辦法埋了我劉師伯和曲前輩,盡快離開。」
「要殺我讓他們殺吧!」曲非煙摔開我的手,鬧道:「反正爺爺只留下我一個了。」
我用力摟住她,緩緩的說道:「曲前輩雖然沒明說,但他安然而逝,想必是覺得將妳交託給我們可以放心,我們又怎能讓妳命喪嵩山派的人手中?不如聽我的話,先安葬了兩位前輩。」儀琳也道:「曲姑娘,妳就聽這位易師兄的說話,我也要為劉師伯和這位曲前輩念『往生咒』了。」
正當我們努力在地上掘坑的時候,袁承志出現了。原來他回客棧草草用過飯,拿了吃的回去找我,卻尋不著,便信步來到這裏。
當我和他說起前因後果,袁承志主張要告訴岳不群。但當他知道莫大先生殺了陸柏,驚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陸柏是嵩山派坐第三把交椅的,地位極尊,如果給左盟主知道了,一定不肯就此罷休。」又道:「我們這裏四人,千萬不能再把這件事說出去。莫大先生顧念同門之誼,冒險出手將陸柏殺死為劉師兄報仇,我們不能為他增添麻煩。」
我問道:「那我們怎辦?」
袁承志皺眉道:「其實這件事我也好生猶疑,始終搞不清楚劉師兄為了交友而賠上全家性命的做法是對是錯。但莫大先生是堂堂衡山派掌門,明辦是非,如今他非旦沒有清理門戶,還維護劉師兄而對付陸柏,那劉師兄也不是甚麼奸惡之輩。阿一,我們還是趁沒有人把他倆的遺體盡快埋葬,先了一件事。」
於是,我和袁承志,還有儀琳三人用長劍在地上掘坑,合三人之力竟也花掉了半個時辰。之後將泥土掩上,照我的意思,只用石子做記號,免得被嵩山派的人發覺。
袁承志走到陸柏身前,雙手合十喃喃自語。半晌,提起長劍,直刺下去。
儀琳驚呼一聲,叫道:「袁師叔,陸師伯已然死了,你就不要再殺他啦。」
「嘿嘿,傻姊姊,既然他都死了,又怎會再死一次?」曲非煙噗唧一聲的笑了出來,是自曲洋死了之後第一次破涕為笑。儀琳臉上紅了一紅,但想起可以逗得曲非煙暫時忘記傷痛,也就釋然了。
我走到袁承志身邊,好奇地看看他在幹甚麼。只見他用劍把陸柏身上的每一處劍傷都加以搗爛。我想了一想,已明其意,叫道:「師父這一著大是高明。莫師伯的劍刃又窄又薄,江湖上幾乎只此一家了,如果不這樣做任誰看劍傷都會知道這是莫師伯下的手。」
袁承志笑著道:「阿一的心思越來越快了。不過還不止這樣,我看這數十處劍傷分佈得很是奇怪,我想大概是衡山派的一門絕學,落劍位置大異尋常。因此還要加上幾劍,尤其要混淆這致命傷,否則,高手仍是可以看出衡山劍法的形跡來。」
半晌,袁承志終於忙完,我道:「想不到平日老實忠厚的師父也會耍這些計謀。」袁承志搖頭道:「這算甚麼計謀?只是我剛才看到劍傷奇怪,研究了一會,才驚覺其他人也可看出古怪來……阿一,原來不止你一個為劉師兄抱不平,莫大先生也是一般的心痛。」
我道:「那為甚麼他在那時不出來趕走嵩山派的人?」
袁承志嘆氣道:「嵩山派第一代的高手來了四個,莫大先生出手也未必能夠濟事。再者,莫大先生是一派之主,如果嵩山派的師兄們用言語擠住莫大先生,又或用五嶽令旗逼他清理門戶,那時並無選擇的餘地,所以最後只好在暗地裏對付陸柏來報仇。阿一,這一點你要學習一下,即使強如莫大先生也有不順意和委屈的時候,更何況是你?以後遇上好像今日的不平事,你要顧全大局,不能再胡亂發作了。」
我知道袁承志說的話甚對,但要「變心而從俗」又萬分不願,只好默不作聲。
儀琳回客棧找定逸師太,我和袁承志也要歸去。曲非煙說道想去南方投靠一個姓藍的親友,雖然我們都不大放心,但最後她還是選擇自行離開了。


這日午間我們在官道旁一間茶寮打尖,當我們一走進去之時,赫然發現余滄海和幾名青城弟子都在其內,而「青城四秀」中的洪人雄和羅人傑與另外兩人圍坐一張桌子,也不知道是其餘「兩秀」不是。
余滄海一見到我們,面色一寒,起身便走。其餘的弟子拿出碎銀找數,都跟了出去。
我笑道:「看見我們人多,就怕得夾著尾巴逃走。」袁承志搖頭道:「阿一,你上次僥倖打贏洪人雄,不要自視過高。」我道:「我是說他怕了岳師伯和師父兩人啊。」
林平之走到岳不群身邊,眼泛淚光的拜了下去:「師父……」岳不群擺手阻止,過了半晌,待余滄海走遠了之後,道:「為師自有分數。袁師弟,你可以代我走一趟嗎?」
袁承志一呆,便即明白,道:「好,我去跟蹤他們。」
我搶著道:「我又去,師父!」袁承志搖頭道:「余滄海不來惹你,你就別去找他麻煩,況且你的輕功不行。」岳不群卻說道:「讓易師姪隨去也是無妨,好有一個人通知我們你的行蹤。」
我心中大喜,叫道:「多謝師伯!」說完便轉身走出茶寮。
袁承志和我在遠遠跟著,在官道中拐了兩拐,卻是一條直路,無從遮掩。袁承志伸手托住我的腰,低聲道:「上樹!」便帶著我躍上樹梢。
我們從一棵樹頂躍至另一棵樹頂,這般行了良久,我們便走到一個林子之中的破廟前。眼見他們走了進去,我們從樹上跳下,袁承志叫我回去找岳不群。豈料就在這時,破廟中傳來一聲咆哮,接著余滄海衝了出來,和我們打了一個照面,雙方都是一呆。
「你們……是不是你們偷走的?」休滄海雙目睜圓,怒喝道。
袁承志皺眉道:「余觀主說的是甚麼?」其他青城弟子也從破廟中走出,重重的包圍了我們。余滄海踏前兩步,怪裏怪氣的叫道:「林震南夫婦!你把他們交出來!」
我和袁承志都一呆,然後我伸手指著他,叫道:「啊!你終於自認了林震南夫婦被你捉去!這會子還好意思問我們要人?別裝蒜啦!你才快交人出來!」
我才一說完,余滄海已欺到我的身前,一掌向我打來。袁承志把我拉後,避開了這一擊,余滄海第二掌又到,袁承志舉掌迎上去,啪的一聲,余滄海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承讓了,余觀主!」袁承志抱拳道。
余滄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緩緩的說:「好小子!我們再來。」又對他的弟子道:「這人由我收拾,你們給我殺了姓易的那小子!」
袁承志擋在我的身前,小聲說道:「余滄海的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剛才我不過是趁他不為意才稍稍佔優。一戰下來非百招難見勝敗,你趁機趕回去向岳師兄求救!」
我知道這次又是兇險萬分。袁承志即使能打敗余滄海,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但我要面對的,是十多二十個青城弟子,當中洪人雄和羅人傑更是虎視眈眈,任誰一人我也不是對手了,又不清楚其餘兩個「青城四秀」是否在這裏。
「小子!聽說你把我洪師弟打傷?」一個大約三十歲,身材普通,但臉上神情一看就知道是陰險小人的漢子走前兩步,冷笑道:「如此一來,『青城四秀』的名頭就給你華山蓋過啦!我侯人英要來領教領教!」
我心下大驚,問道:「『青城四秀,英雄豪傑』,閣下莫非是『青城四秀』之首?」
「嘿嘿!既知我侯人英是誰,現在再來求饒已是太遲了。」侯人英拔出長劍指著我道。
那邊袁承志已和余滄海打了起來,我也從背上解下天下第一劍,道:「好,我易一就來領教閣下的高招!」
就在這時,傳來了袁承志的叫聲:「阿一!小心!」還未會意,左肩肩頭突然劇痛,我立即俯身向前衡,回過身來,只見羅人傑手握長劍,劍尖上猶自滴血。
「你偷襲!」我怒不可竭,便要提劍衡向他。但另一名漢子從旁殺到,手中長劍直指我的腰眼,我勉強拗腰橫過天下第一劍,將那柄劍堪堪架住,身後卻傳來一聲獰笑:「你死期到了!」聽其語音正是那侯人英。
天下第一劍正抵住另一柄劍,騰不出來自救,我只道這一次必死無疑,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侯人英嘿的一聲,然後便了無聲色。跟著正在力壓我天下第一劍的那人也是一聲悶哼,然後軟倒在地上。
我愕然回頭,只見洪人雄和羅人傑雙雙持劍撲向一個中年胖子,卻不知如何在他跟前委頓下來。然後那胖子左一幌右一幌,身法竟是快絕,轉眼間除了中間繼續纏鬥的袁承志和余滄海二人之外,破廟外面所有青城弟子都被他出指點倒。
那胖子一幌,已站到我的跟前。我嚇得退後兩步,才抱拳說道:「多謝……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手中那天下第一劍猶自不敢還鞘。這時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人,只見他的年紀大約在五十開外,身體比中年發福的劉正風更胖,一臉和氣,市井味也重了點,如果說劉正風是一個大財主,這人也就更像一個開店的老闆。
那人說道:「你功夫不行!」我面紅耳熱,卻又不能不點頭承認:「我知道……」那人又道:「你這樣怎能算是華山門下?」我更是難為情,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反問:「尊駕是?」可是那人只自言自語的說:「我那小師弟這次可做了一宗蝕本生意了。」
「哈哈,黃師兄,袁師弟不過是剛收了他作徒弟,至今還不到兩個月,你便想要他一舉殺敗『青城四秀』?那太大想頭了吧。」
我回頭一看,大喜叫道:「岳師伯!」
岳不群、寧中則和一眾華山門人走近前來,寧中則笑道:「照黃師兄的說法,好比袁師弟剛入貨,那要待多些時升值才大呢!到時轉手還未遲啊!」
「你這小妮子!難怪我師父說你年紀越大越伶俐……啊喲!女人這種貨品大多會跌價,只有師妹是越放越……」
「師兄說話倒是越來越不成話!」寧中則啐道。
岳不群說:「袁師弟的武功果然厲害,我一直未有機會看他認真和人對敵,對著余滄海這等高手竟能大佔上風!」
我們一起回過頭來,果然看到余滄海左支右拙,竟是被袁承志搶盡上風。這時,袁承志收手不攻,後躍數丈,拱手道:「余觀主,由二十招前你已分神,因此給在下搶了先著,再打下去在下也是勝之不武,你說怎辦?」
余滄海穩穩的站在當地,竟是毫不氣喘,當此危難之時仍不失大師風範:「今日華山精英盡至,我余滄海勢孤力弱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適隨尊便。」
袁承志回頭望向岳不群,岳不群道:「世事自有公論,福州林家一案,他日平之學有所成定必親至上青城山報仇……只是還請余觀主將林震南夫婦行蹤告訴我們。」
余滄海哼道:「早給你們搶去了啦,還在裝模作樣?」
我把在破廟之外碰上余滄海之後,我們的對話都告訴了岳不群。岳不群呆上一呆,緩緩說道:「那即是余觀主把林震南夫婦安置在這座破廟之中,如今卻不見了。」
林平之搶上前來,指著余滄海喝道:「他說謊!」
余滄海抬頭不望林平之,一臉不屑。岳不群說道:「余觀主始終是一派宗師,事已至此,他不會再隱瞞的了。所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也不是,余觀主?」
余滄海冷哼一聲,岳不群嘆氣道:「既然如此,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你走吧。」
余滄海俯身替橫七豎八的弟子解穴,然後不說一句話,就要離開。
林平之衝前兩步,叫道:「余滄海!你給我站著!」
余滄海回過頭來,喝道:「姓林的小子,要待怎地?」
岳不群緩緩的說道:「平之,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待你學有所成,再親自上青城山找余觀主算賬吧。報仇之事難道想假他人之手嗎?」
林平之流下兩行眼淚,喝道:「余滄海,你別要早死!十年之內,我林平之必上青城山來!」
余滄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步出林子。
岳不群拍了拍林平之的肩頭,道:「放心吧平之,總之你父母的下落就著到為師的身上,為師一定可以幫你找到兩位的。」
袁承志搶到那胖子身前,叫道:「承志拜見大師哥,好久不見了。」
我心中一陣驚訝,想起了袁承志曾經告訴過我:「太師父穆人清一生收過三個徒弟,頭兩個年紀都已不小,和華山掌門岳不群的年紀差不多。大師兄叫做黃真,外號喚作『銅筆鐵算盤』,另一個叫歸辛樹,武功最強,外號『神拳無敵』,江湖上更是大大有名。」如今這人腰間插著一枝銅製的判官筆,左手握著一個黑黝黝的鐵算盤,那應該是黃真沒錯。
想到這裏,袁承志已把我叫了過去:「阿一,快來拜見你的大師伯。」我依言走上前去,躬身道:「大師伯,請你別怪師姪武功太差。」
黃真嘻嘻一笑,道:「好小子,還記掛在心嗎?這般計較,最適合跟我學做生意了。」
袁承志笑道:「大師哥別拿他來開玩笑……大師哥是幾時來的?我和阿一來到之後奇變陡生,也沒有留意。」
「來了好久啦,看到很多你們想知的事情。」黃真笑著道:「岳師弟,這宗買賣你可做得過了。」
岳不群微笑不語,黃真又道:「早一個月我在南京遇見師父,他說道師弟你要來參加劉正風的金盆洗手。我在想,我是生意人,劉正風也是個財主,今後金盆洗手說不定想找點生意來幹,加上我們有不俗的交情,或許能說服他出本錢做買賣,便巴巴的趕來湖南。豈料道中遇著兩件事,我一時不忍,做了蝕本生意,結果還是遲到了幾天。」
寧中則笑著道:「師兄一定是遇著不平之事,出手儆惡揚善了。」
黃真搖頭苦笑:「我經常心軟,總是這樣子,下一次一定要狠下心腸,免得大生意做不成……對了,劉正風還在家嗎?遲到總好過不到,待會兒上山聚上一聚,研究一下發財大計。」
我們心下惻然,袁承志告訴了他在衡山劉府家中發生的事。
黃真聽完,呆上了一呆,隱隱的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人生禍福無常,誰想到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爾竟會慘遭滅門?做生意切記別有風駛盡渎,所謂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左冷禪今次做得太過,莫大不會就此罷休。」
我和袁承志對望一眼,岳不群說:「莫師兄不在山上。」黃真哈的一聲,笑道:「左冷禪以本傷人,丁勉、陸柏、費彬都在這裏,還有一個不成材的鍾鎮,莫大也是懂做生意的,當然不會正面硬撼了。如果我是莫大,一定躲在一旁偷偷殺他個把人,方算是賺回少許利錢。」
我和袁承志暗暗吃驚,心中都是一句說話:「太過料事如神了。」黃真又道:「岳師弟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你可別怪我直話直說。」
岳不群笑了笑,道:「華山派之中懂做生意,只『銅筆鐵算盤』一家,別無字號。」
「嘿嘿。」黃真笑道:「不過我最想不到的卻是定逸這老尼也懂生意之道。」寧中則大奇,追問:「黃師兄此話怎講?」
「左冷禪要做獨市生意,必須將其他鋪頭都給關上門。」黃真捋鬚說道:「劉正風是一家不小的店鋪,聲譽也好,客緣甚廣,因此左冷禪想發大財就先要他倒閉。定逸還知道出手阻止,岳師弟卻由得他關門大吉,所謂唇亡齒寒,下一個遭殃的又不知道會是誰了。」
我們都是臉色大變,岳不群道:「師兄說笑話了。劉師弟他誤交匪人,才有此下場,我們都甚是惋惜,我想,左盟主也是心有不忍,只是一切以大局為重。」
黃真側頭望了望岳不群,然後嘆道:「岳師弟你真是謙謙君子,做生意注定是要蝕個無可再蝕。」
岳靈珊、陸大有和我都忍不住發笑。
「黃師伯,華山派做生意的還有另一個人!」聽到這人說話,黃真笑道:「是沖兒嗎?唉,我的幾個徒兒都不成器,將來要繼承我的生意還只有你一個。」只見令狐沖坐著的大車由英白羅引領而來,然後扶著重傷未瘉的令狐沖下車。黃真大驚,上前搭著他的手脈,良久,才道:「不礙事。沖兒,你怎麼弄至這樣子?和誰交手來了?」
岳不群搖頭道:「田伯光。」
「咦?」黃真豎起了姆指:「那人名聲雖不佳,但手底下有真材實學,不知多少黑白兩道的高手命喪其手,沖兒竟敢和他一鬥,可敬可敬!」
令狐沖笑著道:「我學黃師伯一般,風險越大,利潤越高……」「啊,半條性命都沒了,賺了甚麼回來?」黃真大奇問道。令狐沖哈哈一笑,道:「是個恆山派的小尼姑……」
岳不群喝道:「沖兒,住嘴!怎可以如此不敬,拿恆山的師父來開玩笑?」令狐沖吐了吐舌頭,黃真則哈哈大笑:「真是奇哉怪也!」頓了一頓,不再說下去,轉頭問岳不群:「你們在追查林震南的下落?」岳不群點了點頭,黃真又說道:「這幾個月江湖上都盛傳是遭了青城派的毒手,都在說林家不知如何得罪了青城派。我也萬料不到果然是余矮子做的好事,只是這一切究竟為了甚麼?」
「這一節我爹爹倒知道得很清楚……」岳靈珊搶著說道。黃真笑問:「為甚麼?」岳不群要待阻止,岳靈珊已指著林平之道:「這就要問林師弟了!」
黃真望了望林平之,林平之躬身道:「林平之拜見師伯。」黃真微微點頭,岳靈珊又道:「他就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幾經辛苦才能夠從余滄海手上逃掉,拜了我爹爹為師。」黃真「啊」了一聲,說道:「你就是那……林震南的公子?」
林平之點了點頭。黃真收起了他的笑臉和滑稽,伸手搭著林平之的肩膊,緩緩說道:「林師姪,你要冷靜,而且……節哀順變……」
林平之一聽大為震動,捉住黃真的手腕,顫聲問道:「師伯……你說……甚麼?」
黃真嘆了口氣,說道:「林震南夫婦已然仙去,你還是節哀順變吧。」
岳不群、寧中則、我和袁承志等人都是大吃一驚,雖然岳不群推敲余滄海一日未得到《辟邪劍譜》一日也不會加害他,但林震南落到余滄海手上已然數月,所受的折磨不少,性命最後能否保住仍是未知之數。只是現在聽到黃真的說話,心中都是難過不已。
「是余滄海!」林平之慘厲的叫道:「他騙人!」便要追余滄海去,黃真一把捉住了他,說道:「余滄海沒騙你,如果他剛才說謊,我也不會讓他輕易離開。林震南的而且確不在他的手上。」
我們都是一陣愕然,還是寧中則心思慎密,問道:「師兄知道林氏夫婦的……遺體的下落嗎?」黃真點了點頭,對林平之道:「大丈夫報仇不在一朝,我想師姪你還是先去見一見你的父母吧。」
我們跟著黃真走了半日,終於去到另一間無人居住,荒廢了的破屋,而在破屋旁邊,堆起了兩個土墳,墳前豎著兩個牌子,正是「林公震南之墓」和「林門王氏之墓」。
林平之撲了上去,一邊號哭一邊用雙手掘開泥土。岳靈珊驚叫道:「林師弟,你在幹甚麼?別驚動你的父母啊!」岳不群阻止岳靈珊說下去,說道:「平之的父母始終不能草草的葬在這兒,就讓他掘出來,然後火化帶回華山。」
黃真說道:「我今天早上趕路,路經那座破廟,看到有一個少年扶著兩個血人離開。我大為驚奇,便悄悄從後跟上去,看看是否涉及甚麼壞事,又或是需要出手幫助。那少年直接將他們扶到這間廢屋,我見他對兩個受傷的人很是客氣,就先不現身,在一旁看下去。可惜那兩人受傷太重,即使那少年盡了力,結果仍無法救得二人性命。我看著那少年埋下了兩人,然後離開向北而去。
「我上前一看,原來墓前牌位寫著的竟是林震南夫婦的名字,這一驚實在是非同小可。本來我打算追上那少年,但轉念一想,還是先回破廟。原來那少年是在廟內打到兩個青城弟子而將林震南夫婦救出的……緊接著,余滄海和小師弟就一先一後趕到破廟,之後的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林平之終於見到他的父母,更是哭不成聲。之後火化了林震南夫婦,然後隨著我們北上回歸華山。劉正風既已死去,黃真也沒了去處,便和我們一道離開。
這日緣著官道走,看見前面有一個少年走著,黃真「啊」了一聲,指了指前邊那人叫了起來:「咦?不就是他嗎?」我們還未發問,他已說道:「在破廟中救出林氏夫婦的少年!一定是他沒錯。」
林平之一聽此言,顧不得其他,已經一個箭步越過岳不群,跑到那人的身後大叫:「請留步!」我們怕林平之亂來,立即都跟著走上去,那少年愕然回過頭來,充滿了警戒心的望著我們。
我們見那少年不過是十七八歲,和林平之倒是年紀相若,但一臉風霜,看來歷練過不少,比我還要成熟。他穿著一身米白色麻布織造的衣服,腰上圍了一條藍色腰帶,腰後掛著一柄普通的單刀,背上還有一個包袱。
「你們幹甚麼?」那少年冷冷的望著我們,右手已伸到背後握住刀柄。
林平之躬身說:「我的爹爹是福威鏢局總鏢頭,林震南。」
那少年陡地一呆,問道:「你是林平之?」林平之急忙點頭,道:「我就是林平之。我知道是你替我安葬父母的,我想問一問你,我爹爹是否有甚麼遺言留給我?」
「你有甚麼可以證明你的身份?」那少年一臉狐疑的問。林平之呆了一呆,岳不群說道:「這位小兄弟所言甚是。平之,你現在有甚麼證據?」林平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得向岳不群求助:「師父……」
那少年上下打量了岳不群一會,問道:「這位先生高姓大名?」
岳不群微微一笑:「不敢,在下華山岳不群。」那少年驚道:「你是江湖上人稱『君子劍』的華山派掌門,岳先生?」岳不群搖頭說道:「這不過是江湖上的朋友謬讚。」又介紹道:「這兩位是我師叔『神劍仙猿』的徒弟,他是『銅筆鐵算盤』黃真,另一位是袁承志,這位是內子。」
「啊!原來是黃前輩和岳夫人,在下今日竟能一次過見到這麼多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英雄人物,實在榮幸。」那少年抱拳作揖道:「在下胡斐,剛才多有得罪。」黃真、岳不群連忙還禮,胡斐又問道:「不知道岳先生和這位林……林兄弟是何關係?」
「平之已經拜在我華山門下。」
「啊!」那少年像是竟想不到:「原來如此,華山派眾位英雄在此,在下原是不需擔心。實不相瞞,在下正打算找尋林兄弟。」
「咦?」這一句說話大大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岳不群咳嗽了一聲,問道:「不知道小兄弟要找平之,所為何事?」胡斐想了一想,說道:「林震南林前輩臨終前拜託過我,要我找到林兄弟,告知他一句說話。」
「是甚麼?」林平之大為緊張,急忙問道。胡斐望了望他,緩緩的道:「林前輩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並且告訴你:『福州向陽巷老宅的物事,林家子孫千萬不可翻看』,就這麼一句說話。」
我們在旁邊聽到,都是一頭霧水,不知何解。心想林平之一定會聽得明白吧,但看樣子他亦是茫無頭緒,半晌,摸著額頭問道:「就這麼一句說話?還有其他嗎?」胡斐想了想,道:「當然還說過其他話,但都和遺言沒有關係,也不是要說給你聽的。」
林平之急道:「是不是你不記得?可不可以再細想一下?」胡斐想也不想,便道:「不會的,才昨天的事,我怎會忘記?」林平之叫道:「沒可能,我林家在福州的確有一座舊宅,但有甚麼物事?你說得不清不楚的……」
「嘿!」胡斐臉色驟變,神情大是不悅:「我胡斐難道還會特意說少兩句給你聽?」
林平之冷笑了一聲,道:「怎知你是否為了一部《辟邪劍譜》?」岳不群連忙阻止,但林平之還是說了出來。胡斐愕然道:「《辟邪劍譜》?林前輩沒說,我也從來沒聽過。」
林平之還待再說,岳不群搖首制止,問胡斐道:「小兄弟,你只為了林總鏢頭一句說話,便要四處追尋平之的下落?」
「忠人之事,有何不對?我既然承諾了林前輩,豈可言而無信?」胡斐瞪眼道。岳不群說:「那便請小兄弟好人做到底,仔細想想,莫要錯失了甚麼緊要說話。」林平之冷冷的說:「我林家的《辟邪劍譜》威力無窮,自然會吸引他人垂涎了,我爹爹臨終時只有你在身邊,遺言也只得你知道,說在你,不說也在你。」
胡斐冷冷的道:「在下是用刀的,劍譜甚麼的與我無關。林公子,遺言已經原原本本的帶了給你,信在你,不信也在你。各位,少陪了。」說完,霍地轉身,竟不理會林平之的叫聲,就此離去。
我們都是老大的沒趣,岳靈珊對林平之說道:「我看那人也不是保留了甚麼,否則一句『沒有遺言』也就是了。人家特意找你,還要被懷疑,難怪人家這麼不高興,林師弟,你這叫做自討沒趣。」林平之不再說話,岳不群道:「珊兒,你要體諒平之的心情,況且找平之甚麼的,只是他一面之辭,也許在我們面前才這樣說也未可知。」
黃真對岳不群道:「師弟,既然那位少年最終也將林震南的遺言告訴了林師姪,那麼我們也在這裏分道揚鑣吧?」寧中則問道:「師兄不回華山嗎?你好久沒回去了?」黃真笑道:「不用啦,華山有岳師弟主持也就是了,我喜歡四處走你們都是知道的,在華山可以賺甚麼錢?師弟,你是要回華山吧?」袁承志點了點頭,黃真又道:「那我們兩師兄弟想聚上幾日也是不能的了。」
岳不群笑道:「袁師弟,你可以和黃師兄到處遊玩,再回華山不遲。」袁承志還待再說,黃真已是叫起好來,又道:「阿一也跟著吧!」
於是,我和袁承志及黃真就和岳不群等人分手。


麻溪鋪是一個小村子,只有幾十戶農家。黃真和我及袁承志走到這裏,眼見離別在即,他說:「我的幾個徒弟在西南做著大事,我這數日便要趕去和他們會合。幾天相聚,實在令人心情開朗了不少,算是有賺啦。」
「大師哥,你們最近在忙著甚麼?」袁承志問。黃真說道:「是關於平西王吳三桂的事情。唉,這等俗務,師弟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好奇問道:「大師伯,那吳三桂是平西王,那是官了,和我們華山有甚麼關係?」
黃真嘆道:「今天下五分,中有大宋及大清,北有蒙古而南有大理,西邊則是西夏所雄據。本來已是政局不穩,隨時會有大戰。現在平西王密謀作反,一旦成事,又不知會有多少生靈塗炭了。所以,我奉了師父之命去把平西王拉倒。」袁承志道:「這乃俠義道份內之事,況且師父有命在先,就讓師弟幫你吧。」
「不用了。我知道早前師父叫你到北方辦事,也許今後還有用得著你之處。你回華山待命吧。」黃真笑著說道,又望著我說:「阿一,你快點學好武功,為我這小師弟分憂。」我笑著點頭應允。
袁承志道:「阿一,我和你大師伯到前邊酒鋪再喝一點酒,你在這附近隨便逛逛吧。」我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便轉身離開。
麻溪鋪是一個小地方,十分貧困,事實上在湖南地區,幾乎沒有任何地方能稱得上富庶。我信步走到一塊小小的田地旁邊,緣著田埂而行。
「狄大哥!」一把聲音從我的身後響起,一時之間只覺熟悉。在來到這個電腦模擬世界後我已成為驚弓之鳥,還未想到那聲音是誰,卻害怕是青城派的人,所以連忙閃身到一棵小樹之後,靜觀其變。
一個人影自遠處飛奔而來,又叫道:「狄大哥!」正彎腰在田裏作活的一個男人站起身來,應道:「是阿斐嗎?」
我細看來人,卻竟是早前替林平之安葬了父母的少年,胡斐。而那在田裏工作的人,年紀也不太大,只是被艱苦的生活的磨練,難以看出其真實年齡。
兩人相會,握手言歡。胡斐道:「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那男人道:「你不是說過要到南方遊歷的嗎?怎麼又會回到這裏來?」
「說來話長……我早前受人臨終所托要找出其兒子,原本以為人海茫茫要找上好幾年了,卻又突然給我遇見了他,一時間變得無所事事,便回來探望你啦。」
「你還打算到南方去嗎?」
「不知道,但短期之內,或不會再回兩湖了,所以打算趁這次和你好好聚上一聚。」胡斐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方會相見。」
那人笑道:「來吧,我們到酒鋪去。」胡斐卻搖首道:「慢著,我一時技癢,先打上一架再說吧!」更不打話,抽出了單刀劈向那人。我吃了一驚,心想這人怎麼平白無端的向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出招?豈料那人輕躍向後,順手抄起一把爛柴刀,將胡斐的單刀格開,然後引刀直進,搶攻對手。
我萬料不到這田家青年也會武功,待看出他用柴刀所使的竟是一套甚有規模的劍法後,更是忍不住輕噫了一聲。
胡斐收招後躍,喝道:「甚麼人?」我尷尬的咳了一聲,從樹後走出,抱拳道:「在下無意之中看到兩位練武,實在萬分過意不去。」
胡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會,伸手指著我叫道:「咦?你不就是……」我躬身道:「在下華山派易一。」胡斐哼了一聲:「岳先生呢?躲到哪裏去了?我還是那一句說話:『只有一句遺言』,信不信由你,別再糾纏我了。」
我搖頭說道:「胡兄弟,在下只是恰巧路過,並非有意跟縱閣下。再者,我岳師伯也不在這左近。我相信你的說話,林師弟不過是一時情急,才在言語上冒犯了閣下,還請見諒。」胡斐冷冷的道:「那林平之太也不識好歹了。只不過堂堂『君子劍』,竟也不明辯是非,難道天下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君子嗎?」
我吐了吐舌頭:「說實在,我也不是那麼認同岳師伯的言行,畢竟太過迂腐了。」
胡斐瞪著眼望住我,道:「你這人蠻有意思的,對了,你為其麼會在這裏?」我笑著道:「我的師父及師伯『銅筆鐵算盤』在前邊酒鋪飲酒,沒有我的事情,便四處走走,想不到在田中也隱藏有高手,失敬失敬。」
那人靦腆的笑了笑,搖頭道:「我只是跟師父練過兩招,說不上甚麼武功。」
胡斐卻說道:「這位是狄雲狄大哥,練的武功著實高明,只是名字難聽了點。只不過呢,早前我要教訓一名地方惡霸,豈料那惡霸武功不弱,如果不是他仗義出手相助,我一人之力非旦收拾不了他,可能還會有性命之憂。」一問之下,原來較早之前胡斐來到這麻溪鋪,聽聞有一個惡人鳳天南在魚肉鄉民,一時激於義憤,便要出手懲戒。誰知道那個鳳天南執掌『五虎門』,功夫頗高,使動一條黃金棒,胡斐不是對手,邊戰邊退的來到這頭,給狄雲瞧見,合二人之力終於把他打敗,趕出麻溪鋪。
「我們便成為了生死之交!」胡斐笑著說道,那狄雲卻呆呆的笑著。我問道:「這位的劍法甚具威力,不知是何名頭?」狄雲摸了摸後腦,尷尬的笑道:「那個…… 叫做『躺屍劍法』……」我心中一呆,反問:「甚麼?」胡斐說道:「是『躺屍劍法』!一出手就要讓人躺下變成死屍的厲害劍法。」
我聽過不少幽雅的武功名字,雖然也有些很剛猛和直接,但從沒有這麼一種令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們三人在樹蔭下坐了下來,漫無目的地閒談著。
雖然狄雲學了武功,但除了協助胡斐對付惡人那一次之外,從沒拿來和人過招,而且過著的都是種地的生活,是個典型的鄉下人。相反,胡斐年紀最少,但在外頭歷練最多,說話行事都是一副走江湖的模樣,武功也是最高。
胡斐突然說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兩位意下如何?」我揚了揚眉,問:「怎麼?」胡斐繼續道:「其實早前狄大哥救了我的時候,我心裏面已有這個意思的了,現下再加上易兄……我們既然談得如此投契,不如結拜成為異姓兄弟?如何?」
我一聽大喜,這種只在武俠小說才會出現的情節,著實令人興奮和熱血沸騰!何況這樣一來,就變相等如有了兩個好幫手啦,當然點頭答應,狄雲卻搖頭道:「這樣一來我高攀不起。」
胡斐搖頭道:「甚麼高攀不起?」狄雲說:「阿斐你自然是武功一流,這位易兄,正如阿斐所言,是那個……華山派的弟子,那是江湖上有名的名門正派,我狄雲一個鄉下小子,如何可以與兩位相配?」
我說道:「話不能這麼說,你也不是打算過一世種田的生活吧?以你的才能,還有那一手『躺屍劍法』,將來一定可以在江湖上大大揚名。」狄雲卻搖了搖頭,說道:「我是打算一生一世留在麻溪鋪的。」
我和胡斐對望一眼,都是搖了搖頭。胡斐說道:「我一生孤苦,父母雙亡,難得和兩位這麼投契,撇開身份地位不談,難道連我們的交情也要被抹殺嗎?」我也說道:「我在投入華山門下之前,曾因受傷而得了離魂症,前事一概忘記……在這世上也是沒有朋友,現在認識了兩位,總算是一種緣份,我們結為兄弟,以後禍福與共,即使我記不起以前的事,也是無憾了。」
狄雲抵不過我和胡斐的說話,最後都點頭應允。三人當即在樹下撮土,插上三根樹枝作為香燭,祭告天地,結為異姓兄弟,今後有福共享,有禍同當。算起年紀,竟是十九歲的我最大,狄雲比我小兩個月排第二,胡斐才剛十七歲行三。
「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方能再會,但我們三人既為兄弟,無論身在何地,心還是聯在一起。」在麻溪鋪外,胡斐握著我和狄雲的手,說道。我對胡斐說:「三弟,你四處遊歷,行蹤最是飄忽,不過將來有甚麼事,只有捎個口信來華山,我一定會趕去和你相聚。」狄雲也說道:「兄弟一直會留在麻溪鋪,你們有事亦可以來這裏找我。」
我們三人依依不捨,最後卻還是要各自離去。胡斐向北而行,我則轉行向東。
在離開麻溪鋪的不遠處,袁承志正在等著我。
asd265 發表於 2009-8-22 01:05:43 | 顯示全部樓層
嗯~~我幾中意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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